這些事，懷玉以前從來沒對自己家人講過，她覺得即便講了，除了讓她們擔心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那些年她一直隱忍，告誡自己，為了明晨什么苦都能吃，時間久了，習慣了就好了。
她又走過了幾年歲月，有了老二之后，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曾經的種種瑣事為難，沒想到對漱玉說時，腦子里卻記得那么清晰。
“我給明仁買的衣服，明仁要是穿上，她面上不說，但是在脫下來放進洗衣機洗完之后，總是會壞，我一直以為是質量問題，找過人家，人家給調換了，還是這樣，我就很納悶，仔細觀察之后，你猜怎么著？”
“該不是老太太把衣服剪壞的吧。”
“被你猜對了。”
“天哪，她嫉妒心這么強，你給姐夫買件衣服她都嫉妒，那你們要是在家里秀恩愛，她還不得急的上吊啊。”
“那可不，所以我們在她面前從來不秀恩愛，連話都少說，都偷偷的在桌子底下捏捏手，什么的，那時候覺得好像在偷情。”
她現在想來，只覺得好笑，那時候可是心里委屈極了的。
“天哪，你婆婆太可怕了，我只聽說過喪偶沒有丈夫的女人獨自養大了孩子，對兒子就有一種強烈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你還有公公啊，你婆婆怎么也走到了這一步呢。”漱玉問，聽懷玉這么一講，她頓時覺得婆婆那點事簡直太小了。
“大姐，你是怎么容忍下來的，這幾年？“
“有什么辦法，總不能天天和她吵架，讓周圍鄰居天天聽熱鬧吧，她說什么，就順著唄，就這她出去還老說我的壞話呢。”那時候她甚至都想到了和明仁離婚，但是想到孩子那么小又忍了下來。
“哎，大姐我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賢妻良母了，要是這樣你婆婆還嫌棄你，真應該讓她嘗嘗難纏兒媳婦是什么樣子的？”
“所以啊，你那些都是小事，她們想蓋什么被子就隨她們唄，至于澆花臟亂什么的，也是小事，你不想收拾可以讓魏明去干啊，想我那時候，連個幫手也沒有呢。”
“嗯，我知道了，我會換個思路想的，不會在那么糾結了。”
漱玉本來想白天帶兒子過來，晚上回去的，現在聽了大姐的話，準備繼續住下來，公公婆婆除了算計她生孩子那件事，對她真的很不錯，她是記在心里的，現在他們需要人，她不能忘恩負義。
至于她看不慣的地方，就先讓魏明去說他們，她自然知道魏明是不可能說的，她就繃著臉：“那你就給我恢復如初。”
魏明心里放松了，只要不去說道老爹老媽，讓他下刀山也愿意，屁顛屁顛的就去了。
漱玉挑眉，要是她直接讓他去干了，他有可能不做，男人在家里都懶得很，但是你先提出一個高難度的讓他去做，他做不到，你在給他另一個選擇，他就會覺得這件事十分簡單，而且很樂意去做。
但是這種事情只是持續了幾天，人的想法是好的是對的，但是生活是現實的，懷玉勸說的話只讓她的心態變好了幾天，過后又恢復了原初。
她在班上工作本來就忙，很疲憊，現在又操心家里的事，而且那些事情并不比班上的工作簡單易處理。
中午她做了一單，客人急著簽合同，她忙完了都一點了，也沒有回家，和小嚴從下面面館簡單吃了點。
“你這段時間瘦了好多，減肥呢。我可告訴你呀，咱們這個年紀太瘦了，臉上就剩一張面皮，反而不好看，還是有點肉肉看起來飽滿。”天熱了，小嚴喝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舒服的她瞇了瞇眼。
漱玉無精打采的吃了一口面條：“誰減肥了，我倒是想吃胖。”奈何她現在太累，體重一直在下降。
“怎么了？家里有事啊？你婆婆公公身體還沒恢復？”
“肯定不如從前了。”
小嚴想了想道：“你和魏明確實挺辛苦的，一次照顧倆，還要照顧孩子，咱們工作又那么忙。”
“哎，感覺住在一起，一點自由都沒有，享受過了在那邊吃飯在自己家睡覺的清閑日子，在這樣過，就覺得力不從心。”
“那以后他們年紀越來越大，不能動了，你和魏明才是真正為難的時候，好在他們自己還能動，不用你們端屎端尿，喂飯什么的。”
漱玉想想將來都覺得頭疼：“以前覺得找獨生子挺不錯的，不會有妯娌，兄妹之間這些復雜的關系，現在想想弊端很大，父母老了，全靠一個人，真的是精力不濟。”
“就是啊，就像我家婆婆，完全靠人伺候，我老公要是一個人，連陪孩子出去玩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陪著家人了，會被拖累死，你現在還沒體會到呢。”
“起碼兩人還有一人能動，能相互照料著，要是倆人都不能動了，完全靠你倆，才是真正完的時候。”
“你沒看微博上現在流行一張圖嗎？我們八零后大部分都是獨生子，然后一個男人坐在醫院病床的椅子上，左邊兩張床上分別躺著的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岳父，右邊兩張床上分別躺著母親和岳母，那男人就一個背影，看著好可憐啊。”
漱玉想想那時候，那情境，真的是很嚇人。
“獨生子太可怕了。”
“是啊。”
“我現在好羨慕你婆婆家啊，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輪流著照顧老人，一家四個月，都有喘氣的機會，讓老人在這家住夠了，伺候的人也夠了的時候，該輪到另一家了，走了，這口堵著的氣就散了，下次在照看老人，許久未見，老人和自己又是歡喜的。“小嚴的婆婆公公和自己婆婆公公年齡差不多，但是婆婆是農村戶口，當時可以生多個孩子，而自己婆婆要孩子不宜，一直要不上，所以就生了一個。
“那倒是啊，所以說自古床前無孝子，也不是說這人就不孝順怎么的，沒經歷過的人是體會不到那種艱辛的。”
“哎。”漱玉深深的擔憂著自己的將來，恐怕也是灰暗一片。
“哎。”小嚴砰砰漱玉，漱玉抬頭看她。
“你婆婆公公沒有在乘機找這個理由讓你要二胎？”
漱玉一愣，搖了搖頭。
“其實咱們沒老過，不知道他們的擔憂，無非就是覺得我們將來老了，不能動了，膝下就一個孩子，沒個幫忙的，也沒有商量的人，為難孩子。”
“我們總覺得不以為然，總覺得老了，也不會為難自己的孩子，可以去養老院什么的，或者絕對不拖累他們，不用他們管，可以拿養老金找護工什么的，他們總說不現實，不管那是不可能的。”
“我們鄙視他們這種思想，養兒難道是養老嗎，我們才不是那么自私的人，但是有一次我婆婆住院，我在那照顧她，鄰床一個大姐就說，怎么可能不管你呢，那是你兒子，能不管你嗎？就像你現在的父母，讓你不管他們，你能不管嗎？心里過意的去嗎？能撇下他們嗎？讓他們等死嗎？答案是不會，孝道是咱們的傳統，已經在國人心里生根發芽，很難動搖的。”
“所以我們說那些話都是廢話，也許等我們老了，也跟他們一樣怕死，期待兒孫滿堂，不喜歡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空房子里呢。”
小嚴收起了漫不經心，說的很是嚴肅認真，漱玉也聽得認真，而且覺得說的很對。
她將來老了，讓兒子不管她，兒子不可能不管，不光是怕外人的流言蜚語，更重要的是過不了自己的良心這一關，連自己父母都不管的人，那是畜生，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有感情，濃于水。
“哎，想想我兒子將來也夠苦的，就跟我們現在和將來一樣。”漱玉看她的目光有點異樣：”所以你早早的要了二胎？“
小嚴在政策一放開就要了，現在已經和大姐家的明陽一樣大了，一歲半了，說起來也挺快。
小嚴和她來這家公司的時間差不多，八九個月了，感覺只是轉瞬間，她孩子都那么大了。
“是啊，我覺得要二胎是明智的。”
漱玉攪著杯子里的咖啡，她之前那么堅定不移的不要二胎，難道現在卻要動搖了？想來真是可笑，她那時候看見人家要二胎，還總是嘲笑人家，要什么二胎，都那么大年紀了，能養的起嗎？風水輪流轉，她現在也要加入里面嗎？
“可是你父母能幫你看孩子，我沒有人幫忙啊。”
“等你要上孩子在生下來，你弟弟的孩子早上幼兒園了，你爸媽就輕松了，可以幫你照料一下啊。”
漱玉眼睛一亮，或許可以。
“再說了，你現在是經理，將來生完孩子回來照樣是經理，也不用從頭開始找工作，什么都沒少，還賺個孩子多好。”
漱玉在動搖中，在思考中。
“我父母也不一定有時間幫我帶大孩子。”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這還沒生呢，就瞻前顧后了，人家好多比你條件差多了，都生了，現在好多七零后要孩子的，婆婆都年紀大了，也沒人看呀，也沒聽說誰家的孩子餓死了。”
“為什么現在出來那么多月嫂，育兒嫂？都是當代社會的產物，出現問題了，就有人解決問題，你這種情況又不是特殊的，很普遍好嗎？”
漱玉糾結的東想西想，小嚴說的很有道理。
她下午懷著心事回到辦公室給大姐打電話：“大姐，你忙不？”
“剛下了課，下節沒我的課。”懷玉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漱玉一般用這種盡量悠閑的調子同她講話，就是有事想找她聊聊天。
她等著她說下去。
“大姐，我問你，你婆婆對你那么不好，你把明晨養大那么辛苦，為什么還非要二胎？”
“為了將來給明晨做個伴啊，將來我和明仁走了，她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我們也就放心了。”
“她將來會成家啊，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她的親人啊。”
不過說完漱玉就沉默了會，現在她有父母，有公婆，有丈夫和兒子，但是很多事情她都只能和大姐說，別人沒法說，也沒法理解。
要是兒子所有的親人包括她和魏明都不在了，他碰到很多事情了，和誰說呢，真的連個商量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
“可是養二胎好辛苦啊。”
“就是辛苦也不過三年，三年后上了幼兒園不就好了？”
“可是，萬一生個兒子呢，怎么養得起？”她情況還有點不一樣呢，她已經有一個兒子了，要是在來一個兒子，真是要老命了，現在結婚要買房，婚禮還很貴，將來娶不上媳婦咋辦？
“你這還沒生呢，怎么就知道生兒子？萬一是個女兒呢？沒有發生的事情都不好說，你要是因為怕生個兒子，就硬生生打消了計劃，才是得不償失，就像你剛走路時，總是摔跤，就因為摔跤，就不走路了？這不合道理。”
“就算是生了兒子，你不光是掙錢給他買房這一條出路，你還可以好好培養他，讓他有出息，他自己出人頭地了，比什么都強，人人選丈夫，是選擇的有能力有擔當的，而不是什么都不會的富二代。”
“大姐，你是覺得要二胎好是嗎？”
“不是。”
漱玉挑眉，沒想到懷玉會否定。
“我不知道好還是不好，畢竟幾十年后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我只知道，我要是不要，我可能會后悔，會怕，怕自己死后明晨沒有人相互扶持，相互幫襯，我要是要了，也可能會后悔，我怕她不夠優秀，會成為明晨的拖累，畢竟她們倆年齡相差很多。”
“無論要與不要，大概都會后悔，人都會有這種心理，怕孩子將來不好，但是這種心理也可以成為動力，把孩子培養的更優秀更好，作為家長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擔憂，其實這種擔憂就像你擔心他出門會不會安全，生病會不會難受一樣平常，大概作為父母這一輩子到死才會也不會把這種擔憂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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