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晚上回到家，隨便做了晚飯給他們吃，自己也沒吃，等他們吃完，又沉默著去收拾碗筷放進廚房，她沒有跟往常一樣洗衣服做家務(wù)，而是躲進了書房，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她在思考小嚴(yán)和大姐的話，心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你大姐和朋友說的對，能多要一個孩子，當(dāng)然要，不然你將來會后悔的。
你曾經(jīng)不是也咨詢過你兒子的意見嗎？你兒子不是特支持你要嗎？整天在你身邊催著你生個妹妹，你一直以為是你婆婆公公慫恿他說的，你怎么就不說這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呢。
你看他說要個妹妹的時候，那種向往，那種高興，開心都是掩飾不住的，也是做作不出來的。
你看他出去看到人家都抱著弟弟或者妹妹，那種羨慕的表情，你怎么都視而不見呢。
另一個小人卻說，你不能那么自私知道嗎？你兒子想要一個弟弟妹妹，那是他小，不懂事，更不懂得以后的艱辛。
生了之后，誰幫你帶？就算你父母幫你帶，或者雇個育兒嫂，那么將來呢，西澤現(xiàn)在七歲了，等你生出來，西澤都八歲了，大了那么多，西澤成家立業(yè)的時候，她有可能還上著學(xué)，等二寶結(jié)婚生孩子的時候，或許你和魏明都老了，病了，那么老二和你們會不會都是西澤的拖累？
第一個小人又說：會不會算賬，老二結(jié)婚，你才六十多歲，還很年輕，還能幫孩子，怎么就成拖累了，人家所謂的老二拖累老大，是那種十幾歲的差距，父母年紀(jì)大的，你想多了。
漱玉想來想去，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第二個不好的念頭時，第一個小人總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反駁她，是不是說明她的心里已經(jīng)傾向于第一個小人了。
她想要二胎。
有人敲門，漱玉暫時中斷了思路，喊了一聲：“進來。”
是魏明，他走進來，坐在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緊張的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漱玉搖搖頭。
“那是怎么了，咱爸媽都看出來了，你情緒不好，眉頭皺著，心事重重的，讓我過來問問。”
漱玉還以為自己掩飾的挺好，沒想到全泄露了出去。
“你是不是也覺得獨生子不好？照顧老人很吃力？”
“你的意思是要找個鐘點工嗎？”魏明還以為她這段時間照顧家里還要上班，太累了，想找個鐘點工，給收拾一下家務(wù)做飯呢。
漱玉嘆口氣，他怎么就想到那方面去了呢，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往往南轅北轍。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要是有個兄弟姐妹替換你一下就好了。”
魏明平常腦子轉(zhuǎn)的多塊呀，現(xiàn)在好像變遲鈍了：“現(xiàn)在想也沒用啊，我爸媽確實就生了我一個。”
他恍然大悟：“該不是我父母誰在外面有私生子了吧？“
漱玉跟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你要不要問問你爸媽呀？”
魏明撓了撓頭：“你覺得是誰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先問誰比較好呢？
漱玉咬牙，白了他一眼。
“你說將來西澤怎么辦，咱們倆要是也這樣，拖累他自己是不是很殘忍？”這說的夠直白了吧。
魏明設(shè)身處地想了想自己這段日子，真不是人過的，點了點頭：“那沒辦法，那是他的責(zé)任。”每個人都逃不過。
“那你想想辦法去啊。”漱玉不耐煩了，踢了他一腳。
要二胎這種話，她絕對不會主動提出來說出來的，一定要讓魏明提出來，她在為難，半推半就的答應(yīng)。
不然自己以前拒絕的那么徹底，態(tài)度那么強硬，現(xiàn)在自己在提出來這個事，不是自己扇自己臉嘛？
魏明出去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漱玉的話是什么意思，他經(jīng)歷了漱玉不要二胎的決絕，怕了她的絕望，再也不敢想二胎兩個字，自然也不會領(lǐng)悟到漱玉是那種意思。
漱玉等他到晚上睡覺，也沒等來他的答案。
真是笨蛋，連這點都想不到，漱玉想著，莫不是這段時間照顧老人累傻了吧，他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呆滯，不如原來一副機靈的樣子。
好像掉頭發(fā)也比較厲害，稀疏了很多，白頭發(fā)到是增多了。
越是這樣，漱玉越覺得可怕，她可不想兒子將來也這樣。
九點的時候，她去囑咐兒子洗澡，睡覺，現(xiàn)在放假了，對他的要求比較低，不強迫寫作業(yè)，九點作息，所以這時候才來叫他洗涮。
快十點了，這個點，他伺候公婆都睡了，她偷偷的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隱約有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持續(xù)了很久，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想必是她今天沒有干家務(wù)，他在干。
難得偷懶，她又躺回去。想了想，又把書房開了個門縫，時刻注意著他的動靜。
半個小時之后，洗手間的燈，客廳的燈都關(guān)了，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漱玉拿出手機，翻看網(wǎng)頁，也為他照亮房間的路。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他進來了，漱玉一直看著手機，眼睛都沒抬一下，沒有要理他的打算，好像看手機很入迷的樣子。
“還不睡？”他問了一聲，就躺在床的另一側(cè)，然后蓋上毛巾被。
漱玉輕輕的“嗯”了一聲，又裝作關(guān)注手機。
但是手機的網(wǎng)頁動也沒動，她一直在等著他問下一句話，她好把話題引到二胎上面去，可是他一直沒動靜，就這樣睡了？
漱玉蹙了蹙眉，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瞪向他，想把他拽起來。
居然對她之前的問題如此不重視，沒有來問她，就是還沒想明白，沒有明白居然還能睡得著？這是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
漱玉想伸出胳膊拍他一巴掌，剛抬起手，還沒有落下，輕微的鼾聲響起，接著手機的燈光看到他的眼睛微微閉著，呼吸均勻，很明顯已經(jīng)睡著了。
漱玉愣了愣，慢慢的放下了手，沒有忍心拍他。
她也躺下，卻沒有合上眼，他現(xiàn)在的生活情境就是兒子將來的處境。
盡管現(xiàn)在公婆身體不好，將來如果真要生了，也沒人幫他們，相反還要照顧他們，這是最壞的結(jié)果，那么她們兩口子會比現(xiàn)在更勞累，更耗神。
她自問能不能撐起來那時的生活。
她想說服自己，如果難為那三年，能養(yǎng)成一個孩子，將來能給兒子分擔(dān)一些，那么她情愿那三年為難自己，也不愿將來兒子為難。
越來越強烈的二胎訴求充斥著她的內(nèi)心，某一個時刻她真想把魏明推醒，告訴他，我們要個二胎吧，可是她又一次又一次的把這種想法壓下去，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早上醒來，她盯著厚厚的黑眼圈，自然沒有精神，還有點頭疼，一直打著哈欠。
她實在不想起來做飯，但是又不行，一家人都等著早飯呢。
她用意志強撐著踢了一腳魏明：“你去做飯吧，我在睡會。”
魏明從來沒見過漱玉這副懶散樣，她一直很利索，很干練，精神抖擻的樣子，像是女強人那種。
“你沒事吧。”他看她蔫蔫的，說沒事他真不信。
“沒事。”漱玉含糊不清的道，意識也不清晰了。
魏明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沒事啊，更擔(dān)心了，想把她上半身扶起來：“你到底怎么了，別嚇我啊。”要是她在倒了，他可怎么辦？一家人都走投無路了。
“真沒事。”漱玉打了個滾，脫離了他的胳膊，不耐煩的道，現(xiàn)在誰打擾她睡覺誰就是她的敵人。
魏明只能先去做飯，讓她先睡覺。
等回頭在問她。
魏明走了，陷下去的床往上彈了一公分，屋里靜悄悄的，漱玉卻有點清醒了，想閉上眼睛再睡，也睡不著了，她煩躁的睜開眼睛。
“媳婦吃飯了。”魏明過了一會就過來喊她吃飯，正好她醒了。
“這么快就做好了？”他做飯一向不好吃，現(xiàn)在又做的那么快，她懷疑飯有沒有熟。
“不是我做的，媽起來做的。”
漱玉睜大眼睛，今天怎么起來做飯了？
“她的腰還沒好利索，在累著。”需要恢復(fù)的時間更長，還是得耗著他們。
“她是看你昨天情緒不好，想必早上也沒心思做飯，就先做了。”
“哦。”漱玉沒說話，婆婆還真是考慮周到。
吃早飯的時候，沒有睡好，她自然精神不濟，公婆看她那個樣子，都沒敢大聲說話，漱玉大腦也沒反應(yīng)過來。
婆婆朝魏明使個眼色，昨天讓魏明去問，什么都沒問出來，這個兒子呀，真是笨。
飯快吃完了，婆婆看漱玉想要放下筷子走了，再不問就來不及了。
“漱玉啊，你是不是有不高興的事啊，是班上出事了？”
漱玉愣了愣：“沒有。”
“那你怎么了？是魏明惹著你了？”說著婆婆似乎已經(jīng)認(rèn)定是魏明惹她了，瞪著他。
魏明很是莫名其妙，他默默吃著早飯，也中槍了。
“我沒有。”他申辯。
“那怎么回事？你媳婦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有心思吃飯？”
婆婆對她真是沒得說，還照顧她的情緒，不向著自己兒子，都是向著她，真的把她當(dāng)閨女一樣了。
“媽，我真的沒事。”漱玉道。
“我只是……”她要不要說？怎么說？要指望魏明現(xiàn)在這個榆木腦袋是想不透了。
“怎么了？”
“也沒什么，就是……我媽昨天給我打電話了，我一直在想她說的話想不明白。”漱玉戳著碗里僅剩的幾粒米。
婆婆見她欲言又止的，想必也套不出什么話了，便不問了，不知道親家說什么了，讓她一直心神不寧，回頭打電話一定問問親家。
婆婆打定主意，在漱玉走后，就迫不及待的打了過去。
是孟母接的電話。
“漱玉從昨天傍晚回來就一直不高興，你說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對你說了嗎？還是有什么不好意思對我說的，你都可以對我說，不能難為孩子，自從我和他爸生病，就拖累他們了。”婆婆覺得漱玉大概是嫌棄他們了，老了沒什么用了，還拖累他們。
然后給孟母訴苦，孟母訓(xùn)斥她了，在魏母眼里，親家是個識大體的女人。
“她呀，有什么不高興的，我不過訓(xùn)了她兩句。”
果然是訓(xùn)斥她了。
“你別訓(xùn)她，她這段時間照顧我和他爸一直都盡心盡力的，哪里去找這樣的兒媳婦啊，連親閨女都不一定能做的這么周到，有時候抱怨幾句也都正常。”
“我這想著，我的腰好多了，走路沒那么疼了，做個簡單的飯沒問題，也能照顧他爸，讓他們一家回自己家住，這樣他們也有點空間，整天和我們這倆半截入土的人呆在一起，活得也沒生氣了。”
“噗。”孟母笑了一下：“親家嫂子，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你該不是覺得漱玉向我訴苦了，不想住在你那里，想搬回自己家住吧。”
“搬回自己家也沒啥的，只要孩子們高興就好。”魏母心里很難過，說話聲音哽咽了，可見說的不是真心話，但是還是選擇尊重孩子們的意見。
“哎呀，嫂子呀，真不是她要搬回去，她只是給我抱怨，說看見魏明一直一個人忙前忙后，這樣勞累，就看見了西澤以后照顧他們的情境，心疼西澤呢。”
“我就說她，你要是早要了二胎，有人給他分擔(dān)，將來可以和他一起輪流照顧你們，大家都有喘息的時間，怎么會那么勞累？”
“她說，你看看你，怎么又提到了二胎？”
“我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這段時間你還沒看懂嗎？獨生子太為難了，還是孩子多了好，你看要是我和你爸同時生病了，你絕對感覺不到累，你沒空了，還有你姐和你弟照顧，他們沒空了，你可以照顧，什么都可以商量著來，要是就你自己，不用商量，有沒有空都是你的責(zé)任。”
魏母掉眼淚了：“親家你說的對，我就魏明一個兒子，是拖累他們了，我也想多生倆，可惜了，生不出來。”
孟母萬萬沒想到，她想旁敲側(cè)擊的引起魏母的共鳴，一個孩子真的挺為難，在要個二胎正合適，誰知道就戳著她的傷疤了。
今天早上，漱玉特意給她打電話，給她說了想要二胎的事，孟母有點驚訝，問她怎么想通了？她當(dāng)然有什么說什么，在自己母親面前還要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再說即便她以前堅持不要，現(xiàn)在動搖要了，母親也不會嘲笑她意志不堅定，要說世上誰最疼自己，莫非母親了。
“親家啊，我不是那意思。”孟母幽幽的說，她怎么解釋不清了還，漱玉交給她的任務(wù)她一定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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