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莫語被祝尹掐著脖子，呼吸漸漸變得困難。他眼角濕潤，大張著嘴，臉色泛青，卻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烈焰見狀，抓住祝尹的胳膊，說道：“祝少爺！你冷靜一下！”

    祝尹此時此刻哪里還能冷靜得下來？

    若如之前大家所認(rèn)為的那般，換命之事實屬，那確實是莫來的父母對莫語不住。所以，莫來所承受的算是為父輩為自己還債。

    然而，事實卻是……

    祝尹思及此處，咬緊了后槽牙，手下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瘦皮猴見他已經(jīng)紅了眼，知他是下了死手的，慌忙上前跟烈焰一起將祝尹拉到了一邊。

    “咳咳咳……”突然大量的空氣涌入，莫語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搖著頭，表情猙獰痛苦。

    他或許比瘦皮猴，比祝尹，比所有人都更希望這不是事實。

    畢竟那份入骨的仇恨是他過去二十年一直堅信的事。是支持著他一步一步，忍辱負(fù)重，堅定不移地往前走的信念。是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有意義地活著的證據(jù)。

    倘若那刻在骨子里，藏在心里，隱在呼吸中的仇恨突然變成了假的，變成了錯誤。

    那過去的夜夜不能安然入眠，費盡心機的虛與委蛇，挖空心思地設(shè)計陷害，日思夜想的復(fù)仇快感……

    都算什么？

    自己恨了二十年的人，原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自己害得死無全尸之人，原來是自己的至親之人。

    自己確信堅信的一切，原來真的只是一場虛妄……

    祝尹咬著后槽牙，一拳打在那刻著“浮生橋”三個字的石碑上。鮮血順著石碑慢慢往下流……

    “那場換命是真的，只不過莫來不是莫來，莫語不是莫語。從一開始，兩個人的命運就換了。從身份到命……”瘦皮猴鼻子一酸，哽咽道。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慶幸莫來沒能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他最深愛的父母……最深愛的親族……

    瘦皮猴不敢往下繼續(xù)想。

    祝尹把莫語從地上拖起來，拽著他走上浮生橋。

    “若不是因為湘君還在你手上，我剛剛下手肯定一點都不會猶豫的！若去了浮生城能救回莫來，你的小命就留給他處置。若救不回莫來，我讓你消失在這浮生河里！”祝尹咬著牙沉聲道。

    莫語目光呆滯，神情茫然，似乎還未從得知真相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祝尹把最后一個玉盒子放入橋上的缺口中之后，橋身突然晃動了一下。橋面開始伸展，過了片刻原本不甚寬敞的橋面變得開闊大氣。

    彎彎的玉石拱橋靜靜地躺在的浮生橋面上，橋下傳來鳴琴一般淙淙的水聲。橋上的石刻細(xì)致生動，栩栩如生。

    瘦皮猴伸出腳，試了試，橋已經(jīng)是正常狀態(tài)了，不用按路線正常走就可以。

    祝尹拽著莫語徑直往前走去，瘦皮猴見狀慌忙追了上去。

    “祝尹，你萬萬不可輕舉妄動！”瘦皮猴低聲說道，“莫語心思太重……那玉盒子是不是原裝的咱們也不知道。先進了浮生城，之后咱們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祝尹雖沒應(yīng)他，可是神情緩和了不少。瘦皮猴悄悄松了一口氣。

    幽冥黃泉路盡頭，奈何橋橋頭有地府中專司掌管將生魂抹去記憶的陰使。其名為孟婆，她為所有前往投胎的靈體提供孟婆湯，以消除鬼魂的記憶。

    奈何橋下幾千丈，云霧纏繞，等待來生是什么道，誰也不知。來生的約定，只是此生的一種后續(xù)，喝過了孟婆湯，已經(jīng)把所有忘卻，來生的相見，只是一種重新的開始。

    這浮生橋的橋尾有一座古色古的的宅院。眾人停在橋尾，往四周瞅了瞅。

    “除了這宅子，前方已無路可走。”瘦皮猴蹙眉道。

    “傳說孟婆所在的地方是人死去到第一處，名叫孟婆莊。幽冥界的諸役卒押從墻外經(jīng)過赴內(nèi)案完結(jié)。生前功過，注入輪回冊內(nèi)，轉(zhuǎn)世投胎，仍從此莊行過。有老嫗留進，升階入室，皆朱欄石砌，畫棟雕梁，珠簾半卷，玉案中陳。嫗呼女孩，屏內(nèi)步出三姝：孟姜、孟庸、孟戈，皆紅裙翠袖，妙常筓，金縷衣，低喚郎君，拂席令之坐。小鬟端茶，三姝纖指捧甌送至，手镮丁丁然，香氣襲人，勢難袖手。纔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覺一飲而盡。到底有渾泥一匙許，抬眼看時，嫗及三姝皆僵立骷髏，華屋雕墻，多變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記憶。一驚墮地，即是懵懂小孩矣。此茶即孟婆湯，一名泥渾湯，又名迷魂湯。”小丑說道，“若浮生城真與幽冥相對應(yīng)。那這座宅院就相當(dāng)于那孟婆莊。”

    瘦皮猴撇撇嘴，心道：“只希望這莊子不似孟婆莊那般殘酷。”

    烈焰似是看出他的擔(dān)憂，說道：“這里跟孟婆莊不一樣，這個是幽冥莊，不僅不會消了你的記憶，說不準(zhǔn)還會增加你的記憶。”

    瘦皮猴歪了歪腦袋，不解地看著他：“增加記憶？怎么個增加法？”

    烈焰說道：“前世今生。”

    瘦皮猴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說道：“這里能喚起人前世的記憶？”

    烈焰點了點頭，道：“沒錯。”

    瘦皮猴驚喜萬分，撒丫子就往里面跑。

    “哎……”烈焰未說完的話停在了嘴邊。

    祝尹心想：必定是有附加條件的！

    瘦皮猴樂顛顛地跑進了院兒。院內(nèi)正中一條青灰色的磚石小路直指著廳堂。廳門是六扇黑漆的扇門，中間的兩扇門微微開著。側(cè)廊的菱花紋木窗開著，干凈爽朗。廊前放著兩張?zhí)僖魏鸵粋�藤桌，離藤桌三尺，花草正濃。

    真真是好景致。

    眾人跟上瘦皮猴也走到院中，一個二八年紀(jì)的小姑娘身著一襲白色紗衣，飄然而至。她生的纖巧削細(xì)，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兩頰融融，霞映澄塘。渾身上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柔媚細(xì)膩。當(dāng)真是麗若春梅綻雪，神如秋蕙披霜。

    那姑娘走到他們面前，歪了歪頭，俏皮地一笑問道：“燭陰是哪位？”

    祝尹往前走了兩步，說道：“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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