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追求藝術效果，她揚起脖頸的剎那恰好有一線血紅順著嘴角滑下來，在這件傾世瓷器的表面割開一道瑕疵，清凌仙尊心里又是一跳。
她用著開玩笑的口吻。
不過有腦子的人都能聽出來：她已經對他失望透了。
清凌仙尊聽見她用一種心死如灰的口吻緩緩道：“相伴千年，仙尊，原來從不曾懂沉音究竟是怎樣的人……倘若我不是以大局為重，仙尊當初怎會選擇我，后來又怎會忍我入住清凌宮……”
“我們沒有夫妻情分，甚至，沒有肌膚之親……”
說到這兒，她連難堪的神色都懶得擺出來，只是垂下臉，那條被染出兩片鮮紅的白綾受不住重量，松落下來，露出那雙情況凄慘的眼睛，似乎在提醒他犯過的罪行。
那聲音壓得更低了，卻很平靜，像暴風雨過后的暮色。
“你只是需要一個妻子。她以你為天，甘心做你的附屬品，你可以決定她的一切，隨時能命令她……為你的大道獻身。如今，拜你所賜，我做到了，也想明白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紫竹仙骨么，我愿意給的，我還特意備了一桌酒菜，等你回來與我商量，沒想到……呵呵，那是沉音第一次喝仙尊你敬我的酒，那味道，真是永生難忘……”
這次，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
從清凌仙尊的臉上看不出什么，不過蘭疏影知道，他內心一定沒那么平靜。
因為沉音太在乎也太了解他了——每當他心境起伏的時候，右手小指就會控制不住地發抖，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選擇修煉左手劍。
他把手藏在袖子里，還以為瞎了的她看不見。
可憐那袖子都快被搗穿了，被她的神念看得很清楚。
她心里笑他偽善，也笑沉音的天真。
差不多了。
她打算給今天這場戲先畫個句號。
“清凌，”蘭疏影叫出他的名字，頓了頓，仿佛已經放下之前的怨憤，微彎的嘴角掛著無盡期許，輕聲道：“我們和離吧。”
“……”
清凌仙尊死命按住右手，臉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不可！”
“為什么呢？”
蘭疏影笑意更盛，聲音和緩，透著一股了然的味道。
“你在害怕吧，清凌，如今的我不能幫你操持宮務，也不可能再幫你照顧蘇蘇了，我對你僅剩的價值就是像個廢人一樣茍活，被你照料著，讓別人都知道清凌仙尊顧念舊情，對我不離不棄。”
“你……你到底在胡說什么，我不可能答應和離，此事無須再提！”
“放我走不好嗎？”她嘆息道，“我把你放在心上一千年，你仍然不愛我，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什么？”
清凌仙尊疑惑地轉過頭，又在看清她緊閉雙眼的瞬間將目光跳開。
心愛的人？
他道心無垢，何時多了個心上人？！
“蘇蘇心慕你，所以才會處處坑害我，你也是喜歡她的……并不是父女之情啊，你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女子的語調哀而不傷，信息量巨大！
再濃烈的感情燒到最后，也只剩一地灰燼了。沉音的感情是含蓄的，她從來沒得到過回應，直到最后也不好說她究竟放下了沒有。
而蘭疏影對他無感，她只想讓他不痛快。
劇情里的清凌仙尊人設太正，讓他接受自己對養女動心了，這比毀掉他全身修為、拆了他的骨頭還難受。
蘭疏影不會像沉音那樣沒底氣就往外跑，仙尊自然不會去魔界幫她報仇，那么，他發現自己心意的那段劇情就被蝴蝶掉了。
所以她干脆提前把這件事點破，看看男主會是什么反應。
當然，不用看，她也能猜到。
清凌仙尊的第一反應就是很激動：我沒有，我不是，不可能，你瞎說！
然后警告她不要胡言亂語。
蘭疏影順應著這個談話節奏，開始一一給他舉例說明。
清凌仙尊很快就被她把思路帶跑了。
他還沒有完全接受自己喜歡蘇蘇的事實，但已經產生了類似于心虛的情緒。
于是，歇斯底里模式開啟！
“我發現了啊，顏值高的人就算歇斯底里還是挺養眼的。”蘭疏影默默點評著，并且打算以后多刺激他。
奶糖/紅蓮（異口同聲）：“他比主人差遠了！”
兩只舔狗撞了臺詞。
蘭疏影愣了一下，無奈地屏蔽掉它倆接下來的瘋狂互掐。
清凌仙尊在她面前一通發作之后落荒而逃，之后半個月蘭疏影都沒見到他。
據他派來伺候她的小仙娥說，他去瑤池赴宴了。
按說這個時候宴會早就結束了，她隨口問了一句，仙娥去打聽之后回來告訴她：仙尊應了衡武星君的邀約，與星君去天外天切磋。
“哦。”蘭疏影點點頭。
她把臉轉向聲源，明知故問，倦倦地問：“這些天都有誰來過？我總聽見外頭有聲音。”
仙娥微愣，心想仙子已經沒了修為，耳力居然還這么好。
她想想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就去拿了禮單過來，一一念給她聽。
幾個長頁念完，仙界大大小小、沒閉關也沒下去歷劫的神仙幾乎都來過了，他們送的禮物也都過得去。
因為這些禮物都是明說要送給沉音仙子的，所以仙娥替她做主單獨收納起來，都放在偏殿了，沒納入清凌宮的大庫。
“這怎么好意思……他們來看我，我卻不知道，真是太怠慢了，咳咳。”
仙娥趕緊上去給她拍背喂水。
這姑娘做事樣樣周到，把她當個瓷器對待，還細聲細語地哄她，一口一個仙尊，說這是仙尊交代過的，哪怕仙君來了都不要讓她知道，訪客們也都理解，放下禮物就走了。
蘭疏影的抱歉其實也就是隨便說說。
——這是沉音斷了自己前途換來的待遇，現在一切病痛都是她受著，好處被她拿著也算是問心無愧。
因為沒人在這膈應她，她又很配合治療，好得飛快，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機會繼續刺激那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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