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眾人終在半月后抵達南海之濱。
海上云霧綿綿,一眼望不到盡頭。
聽聞天虞山藏于南海仙霧之中,山勢陡峭,水流滔滔如九天懸瀑,尋常人連山門在何處都不曉得。
其山之巔,矗立著仙宮映華,乃天虞山掌門長瀲上仙所居之處,尋常弟子則在山下修行。
赴往天虞山,尋常船只難以辨路,只會迷失在仙霧之中。
步清風站在海邊教室上,吹響了懷中玉笛,悠悠笛聲盤旋在南海之上,雖不知在等著什么,但他們這一行人今晚多半得在海邊露宿一宿了。
好在南海魚蝦富余,就連石頭縫里都能捉出幾尾魚來,倒也不必擔心填補飽肚子。
余念歸因為一條魚又同孟逢君杠上了,步清風在一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云渺渺懶得攙和,便坐在礁石后頭,望著天邊瑰麗的云彩一點點轉暗,終歸于夜色中。
海上的明月似乎比她從前見到的更大些,仿佛觸手可及,明亮而干凈。
海風微涼,吹散天上云,繁星麗天,芒寒色正。
這樣的景色,仿佛能沉淀在亙古的歲月長河中,世間無一筆能繪其萬一,而她卻總覺得似乎在哪兒也曾見過。
十年前嗎……
好像還要更為久遠些。
黎明時分,天色泛青,蒙蒙濃霧間仿佛開天一刃,辟出一道晨曦,叫人睜不開眼。
遼遠的南海之上,十葉扁舟穿透云霧乘風而來,舟上并無一人,卻緩緩懸在了岸邊。
在眾人遲疑的目光中,步清風招呼所有人上船。
待所有人都坐穩之后,他立于船首,再度吹響了玉笛。
十舟徐徐升起,浮于半空,如乘風破浪,穿云而往,耳邊晨風颯颯,霧水濕涼,再往前些,便似重重迷霧乍然散去,望見天邊曦光萬道,一座瀑布從高聳入云的山巔傾泄而下,山間繁花似錦,飛鳥成群,幾座浮山懸在半空中,曲苑閬亭,盡收眼底。
茫茫碧落無窮處,山河歸盡日月來。
海外天虞山,闊別十年,她還是再次踏入了這兒。
這世間的路啊,兜兜轉轉,還是帶著她回到了原處。
步清風帶著他們,走過了云渺渺印象中別無二致的青石長階,潺潺而過的甘泉旁,幾只瞿如鳥正埋頭啜飲,水中魚身蛇尾的虎蛟悠然游曳,偶有幾條躍出水面,鴛鳴聲聲。
這兒的多數人都是凡間修士,少有機會見此靈獸,有幾人心生好奇湊過去逗弄,結果被虎蛟甩了一臉水花,悻悻而歸。
余念歸也是頭一回曉得聞名六界的天虞仙山是這般景致,跟著步清風問了一路。
步清風倒是耐心,都細細同她說過去,一旁的孟逢君卻是一臉輕蔑。
“土包子進城似的也不嫌煩……”
余念歸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好問者善學,這會兒多問幾句,總比不懂裝懂日后丟人來得好!”
孟逢君目光一沉:“余念歸你什么意思!”
眼見著這倆炮仗筒子又要吵起來,云渺渺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上前岔開了話:“清風師兄,我聽聞十年前育遺谷一事后,天虞山收徒謹慎了許多,前來拜師之人也漸少了,今日入門,還要先過天一鏡嗎?”
此話一出,步清風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于同余念歸干瞪眼的孟逢君也看了過來。
“你竟知道天一鏡?”
要知道就連她這個少陽仙君之女,也是在離開北海不久前才聽聞此物。
三清天一鏡,乃是除了掌門長瀲上仙的泰逢劍之外,天虞山掌管的另一神器。
傳聞曾是天之四靈中的朱雀神君慣用的法器,自不周山大劫后,便交托給了天虞山。
天一鏡能觀星象,卜算天下運勢,可惜至今無人能發揮其萬一之能,唯有將其置于山門前,用于測算弟子靈根。
非天虞山弟子,甚至連這面鏡子的名頭都不曉得,只道是面靈鏡。
云渺渺垂下了眸,頓了頓,道:“湊巧聽人說起過,那面鏡子……是什么要緊的東西嗎?”
她只是在十年前見過那面鏡子,至于“天一鏡”這個名字,卻是她在白辛城時從那個勸她前往天虞山的散修口中得知的。
卻原來,并非人人都知道嗎?
步清風還想細問,已有幾名外門弟子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稱了聲“清風師叔”,道是長琴長老已經到山門下了,命他速速將人都帶過去。
步清風應下,率領眾人前往山門。
天虞山常年沒與云霧間,越是往上,山勢越是陡峭,云上映華宮更是坐落于峭壁之上,天河之水懸落三千,越是靠近,霧就越濃。
不經意間,云渺渺似乎望見那云霧之中,站著一個人。
落落白衣隨風而舞,仿佛要與這蒼茫山河融為一體。
盡管六年前的招搖山,她不過匆忙一瞥,但便是隔得那樣遠,其風姿也應是當世無二。
那便是她曾經一心想要拜入門下,卻發現原是望塵莫及的長瀲上仙。
只一晃神,那云霧中,便再無人影。
天虞山的大門在半山腰,數丈高的石板鐫刻著蒼穹與山海,霞光萬里匯于其上,從此處俯瞰,可見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雪青色的玲瓏花開了一樹,山風乍起,便聽得叮鈴余響。
步清風領著他們跨過這道門檻,便算是進了天虞山仙門,偌大的四方庭仿佛懸于云端,中央一汪清泉上,浮著一面水鏡,百鳥拱衛,通身瑩白,更有鸞鳳銜珠,盤踞其上。
石階下一女子妍立,身側還有兩個白衣弟子,瞧著其雪青色的領口和護腕,應當是內門弟子。
女子緩步走來,堇色的衣裙如漣漪般蕩開,面容秀麗,未語而含三分笑。
步清風見到她,忙上前行禮:“長琴長老,怎么是您親自前來?”
“閑來無事,替端華那小子來瞧瞧可有好苗子。”長琴笑著朝他身后一瞥,不由咋舌,“比我預想的還要少啊,看來育遺谷那件事傳開后,令不少凡間修士望而卻步了。”
步清風低下了頭:“弟子有愧。”
話音未落便被長琴敲了一記:“你愧個什么勁兒,有這功夫還不如同你師父說說,別成天窩在映華宮,早些把那事兒查個明白,我可沒本事一直給他擔著。”
說罷,她便朝著這邊走來,一眼瞧見孟逢君,面上便多了幾分笑意。
“你便是少陽君的千金吧,上前來,我看看。”
孟逢君忙走上前去,長琴看了一圈,會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前途無量。”
聞言,孟逢君自是心頭一喜:“承蒙長老吉言,逢君定勤修不怠!”
她回到眾人之間,志得意滿的笑容像是已經入了內門似的。
余念歸雖心中不服,可長琴長老的的夸贊,依舊令人羨艷。
長琴的目光略略掃過一圈,笑道:“諸位不遠千里來我天虞山求學,能走到這,相比都是個中翹楚,但修仙不僅講求緣分,天賦亦不可或缺,我天虞山也不愿誤人子弟,未免諸位徒勞一場,都走到靈鏡前來試上一試吧,只需將手放在鏡面上,自有分曉,有緣者便留下,無緣者,我自會將人全須全尾地送回南海之濱。”
云渺渺也不免收緊了拳。
這面天一鏡,她十年前便觸碰過。
那時與她一同上山的人,哪怕再差的資質,也至少能讓天一鏡泛出一絲漣漪,然而輪到她的時候,天一鏡卻忽然如一片沉寂的深淵,莫說測出她的靈根,甚至沒有給予她任何回應。
這回若還是如此,她該何去何從?
眾人面面相覷,望著眼前的水鏡各自思量。
長琴不急不緩地搬了把椅子坐下,望著眼前猶豫不決的眾人,從容地一抬手。
“誰先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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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出現的瞿如鳥和虎蛟都是出自《山海經·南山經》:南次三山之首,曰天虞之山。其下多水,不可以上。東五百里曰禱過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犀兕多象,有鳥焉,其狀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鳴自號也。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食者不腫,可以已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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