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倒也不是沒想過重逢之景,誠然當日走得匆忙,但三日應當也算不得久別,除了有些尬于開口,倒也沒覺著有什么不同。
但對面那位姑娘顯然不是這么想的。
就見她丟下水盆,跟餓了三天的野狗子瞧見了五花肉似的朝她撲了過來!
瞧著她這架勢,云渺渺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轉眼就被一團毛茸茸糊了臉,肩上的桑桑都給嚇得竄了起來。
好不容易將臉上這玩意兒扒拉下來,才瞧清是只朏朏。
烏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沒等她緩個神,便又被其主撲了個滿懷。
“我還以為你當了掌門弟子就不回來了呢!”比她還高半個頭的人,就這么掛在她身上,哇哇地哭了起來。
云渺渺還真不曉得怎么寬慰人,想起蓮娘從前的做法,遲疑著抬起手,在她背上順了順。
“主峰有些高,我一人下不來,今日是師兄帶我下來的。”
她不太理解離別的惶恐,自然也不曉得這三日余念歸是如何記掛著她的,只是覺得……應當道個歉。
掌門收了新弟子,在天虞山也是頭等大事,何況山中人才輩出,當年天一鏡的事也早已翻片兒,云渺渺這個名字,在門內只算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偏偏就是這么個低微的小姑娘,卻在風華臺上引來百鳥朝鳳之奇觀,雖說最后只掉下來一只黑烏鴉,也足夠叫人咋舌。
而后,掌門當眾收徒一事,又將這姑娘推到了風口浪尖。
她在映華宮中的確清凈,山下卻不知議論成什么樣了。
僅僅余念歸聽到的,都沒幾句對此服氣。
這丫頭倒好,去了映華宮三日,好不容易回來,卻是半點自覺都無。
“都不曉得多少弟子嫉妒你,你是怎么讓掌門答應收你為徒的啊?”她就納了悶了,聽聞自收了步清風后,掌門百年內都不曾再收任何人入門。天虞山匯八方之靈,資質上佳的弟子不計其數,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怎么就砸在這丫頭腦門上了?
對此,云渺渺自個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回想起當日如同玩笑般的話,不免悵然。
“……走后門?”
掌門弟子原來可以內定,她也是頭一回曉得。
余念歸瞧著她一副顯然還在云里霧里的神情,簡直羨慕到摳墻。
“誰給你開的后門啊。”她倒要看看在天虞山還有哪位面子這樣大。
云渺渺唔了唔:“掌門……師父開的,他兩年前同我說要做我師父,我還以為是句玩笑話。”
“……”她真的要開始摳墻了!
“沒記錯的話,余師侄入了端華長老門下吧?”步清風忽然問道,“端華長老平日里為山門上下操勞,一直沒得出空兒啦,今年應當是頭一回收徒。”
聞言,余念歸心頭咯噔一下:“怪不得……”
“怎么,端華長老教了你什么嗎?”
她猶豫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螢光幽幽,不消片刻便從指尖生出一朵花來。
“師父覺得我根基不穩,這兩日寸步不離地盯著我修習法術,穩固靈根,我現在全身上下都能開花……”說著,頭頂又竄出一朵狗尾巴花來,被朏朏一把給拔了。
眼下一想起自家師父那不容置否的眼神,她就一陣頭疼。
昨日夜里她還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噼里啪啦地開花!
步清風啞然失笑:“說起來端華長老也是木靈根,如今教你的想必也是他多年所得。”
余念歸怔了怔“我師父……也會這樣開花?”
“這……”步清風一時語塞,“可能吧。”
她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素來一本正經的端華,腦門上開花的場景,那著實……嚇得她抖了三抖!
“想看嗎?”云渺渺實誠地道出了二人的心聲,目光幽幽,眼下說她想去扒了端華的衣裳也是有人信的,更甚者,她舔了一下嘴唇,認真地望著他倆,“我也想。”
余念歸和步清風的手都微微抖了起來。
你別這樣誘惑我們啊姑娘!
閑談幾句后,余念歸便領著二人去屋里歇會兒,也說起了這三日山下發生的大小諸事。
對于掌門收徒,莫說外門弟子,內門都鮮少有幾個服氣的。
懷疑云渺渺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的,大有人在,其中最是難纏的,便是孟逢君。
二位長老都是一副作壁上觀之態,肯站出來為云渺渺說上兩句公道話的,竟然是言寒輕那小子。
“言寒輕最近也古怪得很。”誠然他如今已高了她一個輩分,余念歸也依舊當他是那個同她和云渺渺一道兒在后廚偷雞腿的小子,“他竟然向我打聽你娘留給你的那支簪子,來天虞山的路上,他明明還拿這檔子事兒膈應你呢……”
她一抬眼,便掃到云渺渺發上那支玉簪,不由愕然。
“……你的簪子修好了?”
云渺渺心頭一咯噔,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間的簪子。
“啊……嗯。”她含糊地應了聲。
聞言,連步清風都細細瞧了瞧。
之前明明摔成那樣,而今卻連一條裂紋都沒有了。
“是掌門幫你修好的嗎?”這等事,余念歸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長瀲。
哪知云渺渺卻搖了搖頭:“不是師父。”
“那是誰?”
她遲疑半響,含糊道:“可能是個……土地公吧。”
“天虞山還有土地公嗎?”余念歸疑惑地看向步清風。
“是何模樣的土地公?”他在山間修煉數十載,還從未聽說有什么土地公,山神倒是有些可能。
在他二人的追問下,云渺渺默默移開了視線:“他……長得有點兇。”
“有點……兇?”
“比有點再多一點……”她干咳一聲。
余念歸和步清風云里霧里地互覷一眼,愣是沒明白她的意思。
“可否細說一番?”
云渺渺回想起那張兇神惡煞的黑犬面具,不由得一哆嗦。
“滿臉鬃毛,唇裂耳尖……”
“?……”
“小眼睛,跟朏朏的差不多。”
二人看向一旁忙著用爪子捉弄烏鴉的朏朏,那眼睛……小倒是稱不上,不過溜圓得很。
云渺渺吞咽了一下,幽幽地看了過來:“很殘忍,兇起來可能會吃人蘸蒜……”
余念歸:“……”
步清風:“…………”
“蘸蒜這個……的確有些過分哈。”余念歸不由汗顏,驚奇于她究竟碰上哪路牛鬼蛇神了,照這么個說法兒……得丑成啥樣啊!
步清風倒是看過不少四海軼事,這山中之神,千姿百態,多數異于常人。
不過如她這般形容的……倒真是丑得出奇。
天虞山本就是鐘靈毓秀之仙境,保不齊還有諸多不曾涉足的秘境,有些珍奇志怪倒也不足為異。
余念歸也就不再追問了,從懷中摸出一只盒子來地給她:“這是言寒輕那小子讓我交個你的,說姑且算是當年那些無心之詞的補償。”
云渺渺打開盒子一瞧,竟是一支玉簪,用的上好靈玉,同情茹給她的這支雖有些出入,但少說七八分相似。
“那小子來打聽你娘給你的玉簪什么模樣,我便順口同他講了講,可沒想過他會送來一支。”余念歸也頗為詫異,“我愈發不懂那小子了……不過你的簪子既然好了,這支你若不要,我再替你還回去。”
“那便還了吧。”當年的事他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她也沒忍著,該說的都在林子里同他講清楚了,按理說也當是兩不相欠,這靈玉瞧著不是凡品,她可沒有貪人家便宜的嗜好。許是覺得這說法過于強硬了,人家說不定也只是可憐于她,故而又補了一句,“替我謝謝他吧。”
余念歸撇撇嘴,將盒子收好了,復又看向她頭上的那支簪子:“你遇上的仙靈雖說其貌不揚,不過可真是個心善的,如此爽快便替你修好了簪子。”
這天虞山到底是塊寶地啊,山間竟還有心思純良的靈物。
“這……”云渺渺面露遲疑,“他倒也沒有那么爽快……我是用留曦珠同他交換的。”
聞言,余念歸一怔:“留曦珠……不就是你凝練了大半年的那顆靈珠么!”
說起留曦珠,可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這兩年在外門,端華也曾傳授過一些小法術,只可惜也不知這丫頭是不是悟性太低,除了御劍和一些簡單的火術,竟是一樣都沒再學會了。
一年前,外門弟子凝練法器,便是生平頭一回的人按部就班也多少能煉出些值用的法寶來,可她煉化了半天,最后還是放了幾滴血,才凝出了一枚珠子。別的用場沒有,平日里瞧著也尋常,但夜里要是不蓋上三層布,整間屋子的人都要給它閃瞎了!
一枚無甚大用的下品靈珠,換親娘的遺物,著實劃算了。
只是不曉得那位“土地公”夜里可還能合眼……
“念歸,我……”云渺渺還想說些什么,卻忽然感到一陣目眩,眼前一抹黑便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小心!”步清風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順勢探其脈搏,并無異樣。
“渺渺!你怎么了?”余念歸也被她嚇了一跳,慌忙上前來看。
云渺渺也不知發生了何時,只感到一股寒意忽然涌了上來,腦子昏沉得厲害,稍緩一會兒,又是一陣翻涌上來。
“沒,沒事……我有些暈……”
她之前已經服用了司幽給的藥,那咒術應當有所緩解才是……
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步清風和余念歸的聲音,她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眼前的杯盞也霧影重重,她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我先帶她回映華宮,余師侄,今日叨擾了。”說罷,步清風便將人打橫抱起,換來延維劍,盡快趕回映華宮給長瀲傳書。
“哎……”余念歸沒想到他們走得這樣急,她連云渺渺眼下的狀況都沒能瞧清楚,便見一道流光,徑直朝著主峰而去。
桌上熱茶氤氳,還未動兩口,她不免暗暗嘆了口氣。
與她相互扶持了兩年的姑娘,居然一轉眼,就像是別人家的了……
她連能不能幫上忙,似乎都沒機會問出口。
------題外話------
山海經中的神明什么的其實真的長得很丑,山神都是獸臉人身啊要么人臉獸身,喵喵這么說其實也沒錯,但是要是被魔尊聽到,少不了一頓毛栗子,繼內有惡犬之后的又一皮
話說我是不是忘了給你們說一下朏朏了?
《山海經·中山經》:“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養之可以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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