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漫不經心的反問令云渺渺有一瞬的遲疑。
對于司幽,她是十分信任的,他救了她那么多回,倒也不至于害她,可想到那些醫書上關于身懷六甲的癥狀,她就一陣心悸。
雖然極有可能是她多心了,但看著自己吃了八年的藥,又難免有些忐忑。
“不是同你說了,別瞎想么。”司幽起身,用扇子不輕不重地敲了她一記,“咒術這么多年沒有發作,想必那位魔尊大人早就將你忘得一干二凈了,待這瓶藥吃完,你便不必再吃了。”
九瓶安胎丸,也差不多了。
他暗想。
桑桑飛了過來,落在云渺渺頭頂,目光不善地盯著面前的男子。
司幽瞥了它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的命獸似乎很不待見我啊。”
話音未落,便被那綠豆眼狠瞪了一記。
云渺渺抬了抬眼:“也許你倆八字不合吧。”
“是嗎……”他莞爾,忽然伸出手,在烏鴉黑漆漆的腦袋上揉了一把,桑桑猝不及防,扭頭給他來了一口!看著虎口處被鳥喙啃出的印記,他啞然失笑,“還挺兇。”
云渺渺一臉無奈:“你都被啄幾回了,怎的不長記性呢。”
雖不知桑桑為何如此嫌棄他,但他也是個招鳥煩的,來一回映華宮,便要捉她的命獸去蹂躪一通,上回把桑桑都薅炸毛了,一爪子撓得他見了血。
好了傷疤忘了疼,今日又管不住自個兒的手了。
“我明日就要下山去了。”她忽然道。
司幽一面揉傷口,一面問:“憑你眼下的修為,你那掌門師父還真放心你去人間?”
“沒有法子,盛山一事后,魔界愈發猖狂,找尋長生之血刻不容緩。”
聞言,司幽忽然僵了僵。
“長瀲上仙要你尋長生之血?”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可置信,旋即又道,“那可是早就消失在六界之中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都難說。”
“無論真假,總不能袖手旁觀。”她嘆息道,“只是要遇上魔族,我……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天虞山。
司幽沉思良久,點了點頭:“也好,僅僅是修得仙骨,與之前也就沒什么差別了……”
“什么之前?”她正想問個明白,他卻將話岔開了。
“藥我送到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下山后……記著多加小心。”
說罷,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總覺得他有什么事瞞著我……桑桑,你覺得呢?”云渺渺抬起手,接住了從頭頂飛下來的桑桑,咕噥了句。
桑桑蹲在她掌中,幽幽地朝著她的肚子看了眼,欲言又止。
……
翌日,命半數內門弟子下山找尋長生之血的消息從端華口中傳遍了整座天虞山,但凡點到名諱的弟子,立即收拾行囊,于日落前,乘飛舟下山。
百名內門弟子,浩浩蕩蕩地從夕暉中的山門處啟程,如白絮漫天,穿云而下,此景蔚為壯觀。
映華宮前,玲瓏半謝,長琴走到山崖邊,看向一直眺望著遠處的長瀲。
“既然這么擔心,還將她的名字添進了離山的名冊中。”她轉而看向天邊,白衣落落的弟子們陸續登上飛舟,離開天虞山,十年磨礪,終要前往人世了。
正與步清風交談的小丫頭比身邊的人矮了一個頭,瞧著又嬌又小,背著的兩把劍,都快有她半人高。
“當初你決意收那孩子為徒的時候,我不曾問過緣由,但以她的命格,能活到這個年紀,你應當也廢了不少心神吧。”
長瀲不曾正面答復,卻是道:“仙佛本就是渡人的,她亦是蒼生之一,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聞言,長琴卻是滿臉不信:“可拉倒吧,就連端華那木頭都瞧得出,你甚是偏袒那丫頭,憑她的資質,可做不了掌門弟子,若非你一意孤行,她應當只是個普通的內門弟子罷了。這些年你從我這拿的仙丹,有多少進了這丫頭的肚子,卻不見她有所進步,師兄你對云渺渺是不是太寬容了些?”
長瀲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她根基不穩,這也是無奈之舉。”
“一點仙丹,我倒是無所謂,不過我倒是好奇,這丫頭究竟有何過人之處,得你這個仙界戰神青眼相待。”長琴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頓了頓,瞥了她一眼:“你覺得她資質不佳?”
“一個有些古怪的異靈根罷了,便是曾在風華臺引來百鳥相朝,若是聚不得靈氣,也是無用的,顏駐之后,她便再無進展了吧?”
長瀲略略一僵,復又平靜下來:“無所謂,她如今是我徒兒,能不能教,我說了算。”
“喲。”長琴挑了挑眉,“這就護上了。從你那大弟子離開之后你收了清風,便再沒有對誰上過心了吧。”
他忽然斜來一眼,雖未言語,目光卻陡然冷了幾分。
長琴識趣地住了口,嘆了口氣:“云渺渺這丫頭我私下留意過,該如何說呢,這孩子……薄情了些。
并非心狠手辣之輩,更像是與生俱來的漠然一切,無論對誰都是如此,便是偶爾笑一笑,也不見得有幾分真心,福壽也薄,想必之前吃了不少苦頭,但這些苦頭,也并未讓她為之心生嗔癡。
長瀲,你是她師父,難道感覺不出來嗎?這孩子,多半沒有情根……”
長瀲神色如常,倒也沒有多么意外,仿佛她說的,從來都在他意料之中。
“這世間的七情六欲,如素宣著彩,每一筆都應是余生所添,她生而為人,無論早晚,總會嘗到。應當擔心的,是這世間除了歡喜,還有悲愁,以及無數的惡意,越是白紙一張,越是容易受其影響,只望她歸來之時,還能記得自己的本心。”
長琴意味深長地提醒他。
“應是如此。”長瀲淡淡道,轉身朝著映華宮走去。
長琴也不曉得他是否真的聽進去了,嘆了口氣,消失在山崖邊。
長瀲走過庭院,順道去看了看池塘中的三條白梟,這個季節,白梟有冬眠的習性,翻著肚皮浮在水上最是尋常,他站在寒潭邊,數了幾回,卻只見兩條在浮萍下飄著,四下尋了一圈,卻聞到了一股鮮香味。
疑惑地剝開草堆,瞧見了一截白花花的魚骨頭。
長瀲:“……”
這四下還余他那兩個徒弟的氣息,骨頭上殘留著姑娘家小巧的牙印。
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費心費神養了千兒八百年的白梟,而今就剩下幾截骨頭,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將這股子直沖腦門的怒氣強壓下去。
待人回來再罰吧。
他如此想著,起身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四下連風都輕極了,沉默良久,他忽然轉過身,折返回來,沉著臉利索地將那截魚骨頭踹進了水里,而后,拂袖離去。
自己收的小徒弟,算了,算了。
不過清風身為師兄管束不嚴,應當懲戒一二。
------題外話------
渺渺終于下山啦!給師父留下一堆魚骨頭,回去怕是要打屁屁
哦,打師兄的
師妹什么的自古就是用來寵的嘛!
長琴有句話沒說錯,咱們渺渺,其實是沒有情根的人,也就是說……
魔尊啊,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不過這其中可是大有原因的喲,前期的伏筆,后期都會連成一條線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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