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輕搖,金鈴為蕩,串著流云金片的流蘇如春柳細葉,隔著一層細軟薄紗,望見一雙迷蒙的眼。
她吃了似乎是愣住了,怔忡地望著他。
就連她肩上的烏鴉,動了動嘴,也不知這會兒應當說些什么。
四周的賓客倏忽靜了下來,這氣氛尷尬中竟透出了一絲微妙。
饒是始作俑者自己,也不由得恍了下神。
平日里總被他嫌棄的死魚眼,忽然間染上了嬌艷的緋色,明媚得不可思議。
“還……還挺適合你。”他一張嘴險些咬到自個兒的舌頭。
云渺渺嘆了口氣,將發冠和緋紗都取了下來:“您別拿我開玩笑了,這是姑娘家出嫁時戴的首飾,可不能作為信物。”
她將發冠換給了伙計,拉著他的衣袖快步走出了這間鋪子。
“出嫁?”他不解,“你們凡間女子出嫁難道不是頭上插幾根鳥尾巴毛就成了?”
“……”您這是多少年沒出過門了。
“無論如何,那頂發冠不行,您再換一樣吧。”她有些頭大地扶了扶額,忽然覺得比起做仙門內奸,應付這祖宗似乎更艱難,“您像挑什么樣兒的信物呢,能說得清楚些嗎?”
說到信物,先想到的難道不是玉佩,令牌之類的小物件兒么,到了非得收下的時候,她還想著能找個地兒藏起來,這祖宗倒好,一件兒更賽一件兒大,恨不得全天下都曉得他要收她做部下似的。
重黎思索片刻,道:“作為本尊的信物,自然要顯眼一些,摳摳搜搜忒不像話。還要有氣勢,讓人瞧著就心生畏懼。”
她默了默:“……挑個實用些的不好嗎?”
他猶豫片刻:“也可以。”
沒等她喘口氣兒,就見他轉身拿起了旁邊攤子上一把錚亮的菜刀,刀片厚實,刀鋒呈弧,顯然是用來剁骨頭的。
“那就這個吧。”他正色道,“顯眼,氣勢也不錯,也挺實用。”
桑桑:“……”
云渺渺:“…………”
見她僵住了,他稍一遲疑:“你不喜歡這把?那換一把就是了……”
“您別別別別別!……”在他拿起旁邊那把砍柴刀之前,她用盡全力死死地摁住了他的手,艱難地懇請,“……再換一樣吧。”
這么挑三揀四也沒個結果,重黎難得的耐心也都耗得差不多了。
“嘖,你這凡人怎么這么麻煩。”
“……”
他再仔細思量了一番,忽然有了主意。
“本尊給你個小的,但你須得時刻戴著,否則,本尊可饒不了你。”
“啊?……”她想起這一路他拿起的玩意兒,心頭咯噔一下,“多,多小?”
他略一沉思:“同你指甲蓋兒一般大。”
聞言,云渺渺倒是吃了一驚:“這,這么小?”
那羊頭還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呢。
“怎么,嫌小本尊便給你挑大的。”他面色不善地斜來一眼。
“不不不!小的好,小的好……”她慌忙應下,既然只有指甲蓋兒大小,應當很容易藏起來,先唬住這祖宗再說吧。
見她終于應下了,他抬起手,覆在自己咽喉處,凝神一拔,扯下一片白光盈盈的鱗片,沒等她緩過神來,掌心一翻,便已打入她眉心。
一股渾厚的靈澤灌入四肢百骸,她著實嚇了一跳,下意識抬手捂住了額頭。
她想起八年前他也是這般突然下手,只是那回應是誆她的,這回她卻是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片略顯粗糙的鱗片。
“你,你把什么給了我?”
“慌慌張張,一點出息都沒有。”重黎鄙夷地望著她,伸手點了點她眉心那片純白的鱗片,“這是本尊的逆鱗,毒不死你。”
聞言,她怔了怔:“……逆鱗?”
“怎么,天虞山上下誓要與本座不共戴天的那么多人,就沒一個告訴你本尊的真身是玄龍嗎。”他眼中透著鄙薄,似乎在笑她孤陋寡聞。
她這才想起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聽余念歸說起時,她還怪哉魔族為何會與龍族扯上關系。
依念歸的說法,數千年前,龍族可還不是四海神靈,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的靈獸,大澤之畔,走幾步都極有可能遇上一條在海灘上翻身曬肚皮。
不過那時的龍,性情陰晴不定,憑各自修為,或是噴火吐水,或是呼風喚雨,害死過不少人,法力高強的,尋常仙君都降服不得,在山海志中,算是妖族。
直到祖神命四靈下凡討伐,幾乎誅盡了作亂的妖龍,只留下幾脈有心悔改的,也就是如今鎮壓四海的龍族先祖,龍族這才位列仙班,入神獸一列。
她曾聽聞,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若被拔去逆麟,于龍族而言,損害極大。
但看著重黎,卻是面色如常,甚至氣息都不曾有一絲紊亂。
她猶豫地打量著他:“逆鱗給了我……不要緊嗎?”
重黎不以為意:“別將本尊與那些不入流的龍族混為一談,本尊有兩片逆鱗,給你一片也無妨。”
“您怎么知道不礙事?”萬一出了什么岔子,這祖宗回頭來找她算賬可怎么是好。
他眉一揚:“本尊之前拔下來過。”
“……”
“覺得并無什么不同,便又安回去了。”
“???”
這龍族的逆鱗原來是可以隨時拆著玩的嗎?
“那另一片呢,您拆過么?”她緩了緩,問道。
他遲疑了片刻:“沒試過。”
她沉默須臾,真心勸了句:“……那還是別試了。”
堂堂魔尊若是因為想試試看自己的逆鱗能不能拔而送了命,那可真是夠天下人笑好些年了。
“這片逆鱗本身就帶著本尊的氣息,無需再附上法力,日后便是你的了……敢摳下來,本尊打斷你的手。”話音未落,他便瞥見她那手已經在摳龍麟的邊緣躍躍欲試了。
冷不丁一句,云渺渺僵了僵,默默放下了手,但順手用額前的流蘇墜子遮了遮。
“你擋上做甚,本尊的逆鱗見不得人了?”他伸手一拽,直接扯掉了那眉心墜。
她不免有些為難。
“您的逆鱗這般顯眼,沒等我回到天虞山,就該被同門發現了,您想看我被就地正法嗎?”
桑桑也覺得此舉不妥:“主上身上戴著魔族之物,你想若想害死她,便讓她頂著這鱗片,回天虞山受審。你的逆鱗算什么信物,回頭你要是快死了,這玩意兒保不齊還得消失,留在主上體內,萬一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可付得起責任!”
它作勢就要將那片逆鱗啄下來,卻被重黎一把提溜回來。
“急什么,本尊若想殺你主子,還用得著費這么大勁兒?”他看向云渺渺,抬手一揮,她眉間的白色鱗片頃刻便隱沒于皮肉之下,“這不就行了?”
她抬手一摸,果真已經感覺不到鱗片在哪了。
后頭蹲著的霓旌看得瞠目結舌,乖乖,龍之逆鱗,這信物可真是金貴啊,便是遙岑的青光長戟,都不見得比這個好。
尊上近來對這小姑娘是越發大方了。
眼見著他們繼續往前走了,她默默咽下了最后一口桂花糕,拍了拍手,彎著腰跟上去。
云渺渺一路走,目光卻忍不住往上瞄,雖說逆鱗抹去了形,但畢竟嵌在她眉間,到底還是能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桑桑詢問她可有不適,她正欲開口,忽然感到一陣惡心,也顧不得重黎,甩開他的手,鉆進巷子,扶著墻一陣干嘔。
“主上!”桑桑頓時慌了神,她卻是連腰都直不起來,吐得眼淚直掉。
重黎隨后跟了進來,詫異地望著她。
云渺渺吐得昏天黑地,才緩過些勁兒,抬頭卻見巷子另一頭,一個男子扶著自家身懷六甲的娘子,那娘子也吐得幾乎軟了腿,撫著微微隆起的腰腹,面色發白。
竟與她的狀況如出一轍。
那男子看了過來,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看來這位姑娘與我家娘子一樣,害喜得厲害,兄臺可要好生照顧,這段時日很是要緊呢。”
云渺渺:“……”
重黎:“…………”
躲在暗處的霓旌,險些一口氣嗆進肺管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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