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深冬的晚霞金輝涌動,覆在天邊的流云上,薄涼如紗。
懸在山巔的日頭鮮紅如血,仿佛要被擠碎了似的,搖搖欲墜。
站在屋頂,能望見鎮子四周彌漫的霧氣,似乎在緩緩退散,又于邊緣處悄然匯聚。
霓旌回過頭,看向重黎:“尊上,這霧氣明日真的能散去嗎?”
重黎沉默著掃過這座鎮子的長街短巷,那些霧氣再沒有飄進來,鎮子里的百姓也都恢復了神志,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稀松平常。
“若是散不開,便強行闖出去,這里,有些古怪,不宜久留。”他回頭看了眼正在院中燒水的白衣弟子們,轉念又問,“那慫包可醒來了?”
她搖了搖頭:“屬下剛去瞧了眼,那姑娘臉色不大好,睡得也不踏實,吐了好一會兒,方才喝了一碗粥,才合眼。不過有同門照料,應當沒什么大礙。”
他皺了皺眉:“當真吃壞肚子了?”
“您不信?”
他冷笑:“這小騙子之前可沒少糊弄本尊。”
“不信您自己去瞧一眼啊。”她攤了攤手,話鋒一轉,“只是屬下倒也涉獵些醫術,那丫頭的癥狀不像是吃壞了東西,倒像是……”
“像什么?”他看了過來。
“身懷六甲。”她意味深長地念出了這四字,看著重黎僵了僵,又道,“但她未曾出嫁,又長年在天虞山修煉,門規森嚴,應是不可能的。”
重黎亦是這么覺得,長瀲那老東西素來死板,怎會容許門下出這等丑聞。
天虞山的弟子應當沒有大膽到這種地步。
盡管曉得此事荒唐且十有八九是想錯了,但在巷子里看她吐成那樣,又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而那只死鳥好像也在勸她吃什么藥,應是知道些什么的。
“尊上瞧著有些緊張。”她冷不丁道了句。
重黎瞪了回去:“本尊問心無愧,緊張什么?”
“哦?”她笑吟吟地看著他,“屬下還以為您這千兒八百年的耐不住寂寞,欺負了哪家姑娘,這會兒想起來心虛了呢。”
話音未落,便險些被他一腳從屋頂上踹下去。
“你近來是愈發不識好歹了。”
“屬下是在關心尊上的需求嘛,您若是有心思,崇吾宮那些個蝎子精狐貍精啊也不必成天在您后頭眼巴巴地望著了。”她笑著躲開。
重黎板著臉,沒好氣道:“那些個搔首弄姿的玩意兒也能入本尊的眼?你有這工夫咸吃蘿卜淡操心,不如好好用心找尋長生之血。待離開了這里,若這些仙門弟子派不上用場,也不必費心跟著他們了。”
“正事屬下自然時刻記著,不敢懈怠。”她說著,展開手心,一截玄霜樹枝出現在掌中,“屬下在那谷中轉了幾圈,也沒找到那枚血翎,不過在那步清風下手之前,先折來了一枝,只可惜那棵樹挪不走,不過既然是昆侖虛境的神樹,想必這么一截殘枝,也藏著不少有關昆侖的秘密,畢竟傳聞中,長生之血,便是出于昆侖山。”
“無謂它從何而來,最后落在本尊手里便可。”
她淡淡一笑:“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上古神境,只存于口耳相傳的秘聞中,便是撇開寶物,也教人心馳神往。屬下與尊上自是,只有區區百來年的眼界,對這等事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頓了頓,沖他一笑。
“聽遙岑說,他進崇吾宮之前,您就是崇吾宮之主了,您活了這樣久,不知可有見過全盛之時的昆侖山?”
重黎斜了她一眼,不以為意:“本尊日子過久了,去的地方數不勝數,如何記得請?”
昆侖山?
他思索了一番,似乎并無印象。
霓旌一臉嘆惋,笑道:“那倒真是可惜了,傳聞中的昆侖山,峰巒萬仞,崖藏青松,春歸萬靈來朝,秋去山河長青,云上神宮,巍峨壯麗,可見鳳唳九天,五彩神鸞引吭高歌,山前朝霧如潮漲潮落,與碧天爭明,乃是這四海八荒都甚是憧憬之處。”
她說得興致盎然,眼中難得有了幾分真心的神采。
聽著她絮絮叨叨,那天地仙境,仿佛也如畫卷,在他眼前一一展開。
朝霧花,幻虛境,昆侖之巔。
竟栩栩如生地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恍惚之間,似是近在眼前。
那飛檐下的金鈴細碎作響,墜著紅綢隨風而飛。
有個人,站在那,靜靜地望著云卷云舒。
“說來也巧。”她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不知尊上可有聽說過,傳聞昆侖虛境中,有著一座神宮,乃是四靈之首,朱雀上神的居處,其名倒與那小丫頭有些相似,喚作云渺宮。這應是有趣的巧合了。”
重黎白了她一眼:“就你們女人家想得多,世間凡人那樣多,那些個喚作張三李四的遍地走,一個云渺渺又有何奇怪,難不成她的爹娘是照著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給她起的名兒。”
誠然早早曉得自家尊上不會說話,但當頭一盆冷水,霓旌還是不免有些尷尬。
“屬下這不是隨口一說嘛……不過咱們若是要走,您打算怎么處置剛收的部下啊?”
重黎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她口中“剛收的部下”是誰:“自然不會帶著她。本尊留著她是讓她回天虞山監視的,帶在身邊供起來不成?”
“話是這么說……只是天虞山上下算上長老都快千余弟子了,您要那丫頭片子監視誰啊?”
“她師父啊。”重黎一眼掃過來。
“……哈?”這話可著實令她腦子都僵著了。
只聽他皺著眉道:“那慫包說她拜了個師父,平日里不是發呆就是看書,記性差夜里還夢游,連自個兒徒弟都能轉頭就忘,著實不上道兒,依本尊之見,多半是個癡呆。”
霓旌:“……”
這說的和她想的是同一個人嗎?
“既然都……癡呆了,您還費這勁兒干嘛?”她百思不得其解。
重黎冷笑一聲:“你懂什么,本尊倒要看看天虞山近來都墮落成什么樣兒了,連這等雜碎都有資格收徒。本尊要提溜著這廢物,好好嘲笑一下長瀲那老東西,養出的都是什么不成器的玩意兒!這仙門世風日下,成為本尊的手下敗將不過是早晚之事!”
只消一想到長瀲那廝無言以對的樣子,他這心情似乎也跟著愉悅起來。
霓旌:“……”
她仿佛聽到了尊上心里的狂笑。
……罷了罷了,尊上高興就好。
未免壞了這難得的氛圍,她毅然決然地將已經到了嘴邊的實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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