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的暖意,如剛捂熱的棉被,似在轉瞬間便驅盡了她從外頭帶回的一身的寒涼,屬實窩心。
便是頃刻間春暖花開,她也覺得不足為奇。
身后的人沒有動,氣息卻低了些。
“看什么?”
她吞咽了一下,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在外頭看到您的外袍,沒想到您還要沐浴……失禮了。”
腦后傳來一聲嗤笑。
“轉過來。”
“……啊?”她渾身一僵。
身后的人似乎嘆了口氣,在她愣神之際,伸手將她扳了過來。
她微微抬起眼,可惜個頭矮了些,只能望見他還未齊整妥當的領口和一截蜿蜒的鎖骨,當即低下了頭。
“去哪兒了?”
她遲疑片刻,抬起了手:“您不是拴著嗎?”
言外之意,竟是覺得他問得多此一舉。
重黎皺著眉,輕輕一嗅,目露鄙夷:“一股子蔥花味兒。”
她別開臉,將不滿都掩于眼底。
“請教了您的護法,如何做菜。”
他眉梢一挑:“然后呢?”
這沉默是平靜而尷尬的,她抿了抿唇,從實道來:“菜炒糊了,鹽多放了兩勺,豆腐都黏在鍋上了……不太好。”
聽著她將今日的“豐功偉績”一一道來,重黎的嘴角不住地抽搐。
“不過您的護法說,還有救的。”她不甘心地補上一句,頭頂落下懷疑的目光,壓得她一點點地低了聲兒,“菜不會切可以學,鹽不會放可以掂量著來,要是怕做不好就什么都不做了,倒是連這一步都不必踏出去了……”
這一句,倒是讓眼前的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有那么一瞬間,四周的一切都靜了下來,風聲,腳步聲,呼吸聲,燭火的嗶剝聲,都消失了。
記憶中天地清明,只有一人的聲音,是不可磨滅的箴言。
無上劍法可以慢慢學,千年修為可以慢慢練,天地至純至凈的靈氣也可以慢慢凝,但若是踏出的第一步就是錯的,我寧愿你就停在那,一生碌碌無為。
他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終于仰起頭看他了,腦海中的念頭錯綜復雜,似是有些恍惚,有些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每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都讓他覺得,自己像是真的做錯了什么。
即將脫口而出的譏諷之辭,又通通咽了回去,莫名其妙地,他伸出了手,把她抱緊了。
晦而不明的嘆息聲回響在她耳邊,竟然覺得歲月還很長,什么都不必再著急了。
“行,那就慢慢來吧。”
云渺渺愣在了他懷里,一時間不知該推開他,還是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呆著。
怎么都猜不透的心思,似乎更難了,她猶豫良久,緩緩垂下了胳膊。
這會兒若是問起育遺谷的事,好像有些不識時務。
“明日……是臘八節,我的粥總是煮不好,晚上喝排骨湯吧。”
驟然放得輕軟的聲音,比起平日勉強順從的刻意,倒是更親近了些。
一句再平淡不過的家常話,她好些年沒說過了,而在重黎聽來,卻像是跨了千年萬載那般漫長的年月,以至于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默然良久,他淡淡地笑了笑。
“好。”
……
整整一夜,既沒有吹毛求疵地找茬,也沒有橫眉冷對的怒視,云渺渺好一陣不習慣,看看桑桑,它也正百思不得其解。
這祖宗難得消停一日,倒也算件好事,若是早知道一碗排骨湯,就能捋順了毛,她前幾日費那些勁兒做甚?
“見鬼了,這么老實……”桑桑望著窗下的人影,暗暗嘀咕。
云渺渺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就這么想喝排骨湯么?
誠然她燉這湯,意在趁他吃得滿意之時,從他口中套個話兒,為此,前幾日讓桑桑從霓旌院子里折回的八苦草,倒能派上些用場。
八苦草磨出汁,有著麻沸散的功效,兩口之內,便能令人神志不清。
雖說不知對魔尊這等道行的能起多少作用,但只要能逮到一處破綻,打聽到解開此藤的法子,倒也不枉她費心安排這一出了。
只是不知師父那邊,可有察覺到帝臺棋的蹊蹺……
她攏了攏被子,靜靜望著還在看那瓶斛朱花的重黎,似是在猶豫什么,眉頭緊鎖,已經好一會兒紋絲不動了。
猶豫良久,她謹慎地問了句:“聽霓旌說,我的佩劍被放在了鎖天塔,可是真的?”
案前的人終于抬起了眼,平靜地望著她:“怎么,你想拿回來?”
她頓了頓:“……那是我的佩劍,跟隨我十年了,不在眼前,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他呵了一聲:“你的劍就在鎖天塔第一層,塔外有禁制,跑不了,不過憑你眼下的修為,進了鎖天塔,怕是沒命出來。”
“第一層不關些小妖怪?”她不緊不慢地問。
“第一層的妖物,法力雖不值一提,但這數百年前前后后也丟進去不少,倘若蜂擁而上,轉眼啃得你骨頭渣都不剩。”他板著臉,冷漠地告誡。
“哦……”她點了點頭,默默將這些線索都記了下來,暗暗瞄了架子上的玄色外袍一眼。
從塔外召劍看來是無望了,若帶著魔尊的氣息走進第一層,不曉得能不能暫且震懾那些妖物。
重黎望著她無言地背過身去,似是打消了這個不要命的念頭,也不再繼續說下去,轉而將瓶中的斛朱花倒出一些,擱在案頭的素宣上,暗紅的干花散發著陣陣馨香,他抬手落下一道禁制,將其阻隔在這邊,凝神細看。
這香氣,的確與霓旌說的一樣,香而不艷,清而不冷,獨獨嗅之,寧神靜氣,乃是極為稀罕的仙草。
卻萬萬不能與月上白混在一處。
他昨日暗中探過她的靈根,雖及時解了毒,但多少還是有那么點兒侵入她的靈臺中,魂胎暫且無礙,但再晚些發現,就難說了。
若是無心之失,不知該感慨送藥之人手筆之大,還是說她運氣太差。
亦或是,早就知曉她懷有魂胎,且在服用加了月上白的安胎藥,分明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要她死……
他望著榻上已經沒有動靜的人,握著斛朱的手陡然收緊,將其碾成了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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