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嗶剝一聲,破了這冗長的沉默,看著那張被風吹得有些發(fā)青的臉,忽然想起她也才剛從鬼門關(guān)撿回一條命。
踟躕片刻,于是問道:“今日的藥可有按時喝?”
她點了點頭。
“晚飯呢?”
方才桌上那些冷透的菜和排骨湯,擺得如此齊整,她可有先吃一些墊一墊?
云渺渺一怔,沒有答話,也無需答話了。
重黎眉頭一皺:“后頭的菜沒被你糟蹋完吧?”
她想了想:“還剩了一半。”
“……”他嘴角一抽。
所以你做一頓飯,就廢了一半的菜?
他看了看外頭天色,瞥了她一眼:“是在這等著,還是隨本尊過去看看要吃點什么?”
她愣了愣,猶豫地看向屋外:“桌上不是還有飯菜和粥么?”
他“嘖”了一聲:“沒了。”
“……沒了?”
“本尊吃完了。”
“……”
似是沒料到他會來這么一句,她尷尬地咳了一聲:“不是……都涼了嗎?”
“涼了也吃完了。”他端的是理直氣壯,她自覺無法反駁。
“……不太好吃吧。”她自個兒嘗的時候,都覺得挺勉強。
他皺了皺眉,平靜地斜了她一眼。
“還能吃,比之前那碗面進步了些。”
聞言,她屬實驚了驚。
這算是——在夸她?
沉郁的心情似乎好轉(zhuǎn)了些,她起了身,看著他:“還是去看看吧,肉都用完了,應(yīng)該還剩了些面之類的。”
說著,便與他一同走出了屋。
外頭的門沒有關(guān)上,寒風呼地吹了進來,夾著細雪,屬實冷得鉆心。
方才脫了外袍,這會兒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沒等她開口去拿衣裳,玄色的袍子便罩在了她身上,袍子寬大,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她怔忡地仰起臉,看著正幫她系扣子的魔尊。
他還是板著臉,一副天下最兇的樣子,手中的動作卻是細心又輕柔的,直到將衣裳給她穿好,確定不會透風之后,他順勢捏住了她的手。
吹了許久寒風,這雙手凍得有些發(fā)腫,本以為剛吐了血的余鳶的手已經(jīng)夠涼了,這卻更勝一籌。
再凍下去,能成冰坨子了吧。
他眉頭一擰:“屋里不是給你放了湯婆子嗎?”
她愣了愣:“……忘了。”
“……”
看著她平靜的臉色,他暗暗嘀咕,得多大的事兒才能見她露出些別樣的神情來。
既然都牽住了,索性也不撒手了,云渺渺提著寬大的衣擺,跟著他步出崇吾宮,后頭的桑桑默了默,還是跟了上來。
入夜后風雪有些大,魔界沒有傘,他撐起了靈障,將四下的寒風也一并擋了,隨手凝了一團火,照亮了前路。
如此走在雪夜中,倒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您不是龍族么?”
他一頓,眼底透著寒意:“龍族怎么?”
她總覺得自己這會兒要是說錯話,怕是要被扔在這。
“龍族……不通火性吧。”
她記得書中記載,無論哪一處的龍族,都是以水和木為靈根修行,還真沒聽說會凝火的。
他呵了一聲:“本尊與別的龍族怎么能比?不過凝個火罷了,大驚小怪……”
“……噢。”她索性閉上了嘴,省得怎么說都惹他不痛快。
可她這一沉默,身旁的人不曉得為何,好像更不高興了。
“干嘛突然不說話了?”
她掀起眼,狐疑地望著他:“您瞧著不想說。”
他忽然皺眉:“本尊幾時說不想說話的?”
“……”臭小子又不講理了!
她干咳一聲:“……那您想說什么?”
“本尊——”他一噎,總覺得又給堵住了,回頭一瞪眼,“有你這么問的嗎!”
默了默,他復(fù)又開口,聲兒比方才放緩了幾分。
“本尊的火術(shù)是數(shù)千年前突然學會的,從前也點不著,不知何時就融會了,你問本尊,本尊問誰去?”
云渺渺倒是沒想到他當真如實回答了她這隨口一問,晃了晃神,低聲嘀咕。
“還以為誰教你的呢。”
他冷笑一聲,看向她:“她會教本尊火術(shù),倒是見鬼了。”
她驀然一怔:“聽起來……您有師父?”
重黎渾身一僵,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好像說溜了嘴,別開臉清了清嗓子。
“原先有一個。”
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細聽卻像是在壓抑著什么,倒是讓她有了幾分好奇。
“這世上還有人能教得了您啊,我瞧著您不是見了誰都不肯低頭么。”
他眼中多了幾分怒意,卻不像是生氣,倒是有些……無所適從的窘迫。
“您的師父,是個什么樣的人啊?”她忽而一笑,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停了下來。
靈障外寒風蕭瑟,里頭卻像是倏忽間失去了所有聲息,只剩下漫長的靜默。
無言的晦暗中,似乎種種感情都交織在一起,往事一幕幕,凌亂地從眼前閃過去。
最后,停在了那道雪衣紅綾的人淡漠到令他怨恨的臉上。
云渺渺還算會看氣氛,覺著不太對勁,便適可而止:“您不想說,就算了,走吧。”
她往前走了兩步,身后的人沒有動,牽著她的那只手陡然收緊,迫使她停了下來,回過頭看他。
她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惱怒,又比惱怒多些不甘,不甘中摻雜著無法用言語表述的痛楚,似是無數(shù)的藤蔓荊棘,將他困在了那兒。
漠然許久,他笑了笑,卻是冷得逼人。
“本尊的師父啊,高不可攀得很,心懷天下,志向遠大,我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唯一能讓她青眼有加的,也就我那天賦異稟的師兄,許是要繼承她的衣缽,名揚千古的,呵……”
壓抑的惱怒,讓他說到后來,連“本尊”這個自稱都忘了。
被他這么盯著,云渺渺沒來由地心頭一跳,總覺得自己真的問錯了。
“您好像……不太喜歡您的師父。”明知如此,她還是神使鬼差地問了下去,“應(yīng)當,不常去拜會吧……”
又是一陣難熬的沉默,而后,他平靜地道了句。
“她已經(jīng)死了。”
“……”
糟糕,真不該問的。
在雪中僵持了片刻,重黎恢復(fù)了一如既往兇巴巴的嘴臉,拉著她繼續(xù)走,沒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點起燈來,看著眼前仿佛土匪洗劫的場景,他嘴角一抽。
如她所言,的確還剩了一半的菜。
只不過,也都是些邊角剩料罷了。
他感到自己眉心發(fā)緊,嘆了口氣。
“以后沒有本尊跟著,別進廚房了。”
云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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