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下靜候了須臾,雖有司幽張開靈障阻隔邪氣,這四周的陰篤依舊壓得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其中倒是不乏修為的緣故,但未免也有些不大尋常。
“這妖氣濃得很啊……”司幽環(huán)顧四下,一門之隔,這兒已十分接近魔界了,暗藏的邪流卷涌,晦暗到便是點了燈,也瞧不清前路,總讓人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他望向一言不發(fā)的長瀲,他已經(jīng)看這扇門許久了,似是要將這高聳入云的石門盯出了窟窿眼兒來。
趁著身后三人看向別處,他走到他身旁,壓低了聲音。
“幾千年了,沒見你這般牽腸掛肚過。”
長瀲若有所思垂下了眸:“失而復(fù)得,總會有些患得患失的毛病,她來天虞山那日,我整宿都沒合眼,從那些弟子抵達南海境內(nèi),便一路跟著,直到看著她走入山門。”
辨靈根那日,他本以為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走下云端,到她面前來,好好看看她而今的模樣,聽她說幾句話,若是還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都好些年,沒見她笑了。
可到底還是遠遠望著,一步都沒敢踏出去——只怕再度站在她面前,會忍不住,喚一聲闊別數(shù)千年的“師尊”。
長琴飛上來調(diào)笑他之前,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哽在嗓子眼里,眼一陣陣地發(fā)酸。
重逢之日,彌足珍貴。
他想了許久,要如何順理成章地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琢磨了好些日子,還是覺得收徒最好。
誠然頭一回聽她喚他“師父”時,還有些不習(xí)慣,以至于想了許久的話都不知從何說起,最終也只是簡單地叮囑了幾句。
這樣也好,她當初是如何教他的,他再一點一滴地還給她。
他側(cè)目看向司幽,淡淡一笑:“她是我?guī)熥穑耆f載,哪怕面目全非,這一點也不會變。”
他從前也以為生而為神,無心無情,對蒼生的憐愛,是神族根深蒂固的箴言。
本該如此,就應(yīng)如此。
世人的仰賴,四海的折服,他們受之無愧,死而無憾。
可這么多年過去,他才明白,這世上本沒有鐵石心腸,便是沒有情根的神靈,也是如此,不過是滿心歡喜無從啟齒,一腔愁思無人言說,也會疼,也會難受,只是愿不愿讓人瞧見罷了。
不能倒,也不敢輕易倒下。
如此一想,他便多了幾分愧疚。
司幽默了默,嘆了一聲,似是不知從何說起,就在此時,眼前的門逐漸清晰起來,伸手可觸,石面冰冷如霜,透著陣陣寒意。
他將玉笛一抬,朝門上打去,陣陣幽光綻開,石門發(fā)出沉重的轟鳴,徐徐開啟,一陣迷幕晃過,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水流無聲,岸邊一座高聳的玉石浮動著金光,不計其數(shù)的名諱成雙入對地顯現(xiàn)。
三生石,忘川河。
至此,踏入魔界。
四下寸草不生,說是曠野,卻仍可見山河連綿,石林矗立,一道拱橋橫跨河上,尚未發(fā)現(xiàn)魔族。
到了此處,已無需靈心玦尋人,長瀲以靈識探尋,不消片刻便找出了方位,抬頭望去,卻見遠處青雷攢動,不斷有刺骨的邪氣彌漫過來,與他們方才覺察到的如出一轍。
高塔搖搖欲墜,黑云陰篤,仿佛隨時會壓下。
步清風望著那座塔,不由心驚。
“師父,那可是鎖天塔?”
重鏈栓天,乃萬妖牢籠,在書中看到關(guān)于這座塔的記載時,難免覺得不可思議。
明明是座建于魔界的塔,居然比仙門中哪一派關(guān)押的妖物都要多,魔尊的心思,倒真教人捉摸不透。
不過眼下,那座塔顯然有些古怪。
想起方才長瀲所探的方位,余念歸面色一僵。
“掌門,渺渺……不會在那兒吧?”
長瀲眉頭緊鎖,回頭囑咐:“你三人留在這,莫要跟來。”
說罷,便御風而去。
“師父!……”步清風瞧著那邊的動靜,都覺得膽戰(zhàn)心驚,才邁一步便被攔了下來。
“你師父怎么說你便怎么做,這兒不比人間。”司幽朝他身后兩個姑娘家瞥了一眼,“大門已開,保不齊會驚動魔族,你們在此守住門,我跟長瀲上仙同去救人,我們回來之前,絕不可讓這扇門關(guān)上,切記!”
鄭重叮嚀后,他便緊隨長瀲而去。
留在原地的余念歸心中忐忑:“咱們真的只要守著門嗎?渺渺萬一真的在那座塔里,豈不是羊入虎口?”
孟逢君亦面色發(fā)沉:“只怕她是被關(guān)進去的,我聽聞鎖天塔中除了曾為禍四海的各路妖獸鬼魅,其上層,還囚著一頭上古兇獸,喚作相柳,乃是九頭蛇身的孽畜,法力高強。當年曾險些將北海化為一片泥沼,不知何時就被關(guān)在了這塔中。”
兇獸暴戾,怨氣深重,受其影響,塔中其他妖魔多半也殺氣洶洶,難存理智,若云渺渺真被關(guān)押在此,可真是兇多吉少了。
而此時石林中,身著霽色裙裳的女子正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高塔,紫電從云端閃過,映入她眼底一片刺亮。
自她袖中,徐徐飛出一路沉煙,在半空中凝出一雙眼和蒼白的唇。
唇角一勾,露出森冷的笑意。
“余鳶殿下的心思倒是厲害,她這一去,只怕得被那些妖獸啃噬得魂飛魄散啊,我都沒想到,還能這么干。”
余鳶暗暗收緊了拳,咬牙道:“你休要胡言,我可沒將她送進去,牌子是重黎給的,我同她說的是‘可四處走動走動’,要來此處取劍,是她自己的決斷,與旁人何干?”
聞言,霧中人冷笑數(shù)聲:“小殿下說的是,要怪便怪這姑娘生了一雙與朱雀上神如此相似的眼睛,迷惑了魔尊。”
余鳶深吸了一口氣:“莫要再提這個名字了……人早就死了,我不信,重黎也不會信的。真的假的又能如何,不過是往日的舊疤毒瘡,再揭開只會又疼一回。”
聞言,霧中人沉默片刻,忽然轉(zhuǎn)了話鋒:“小殿下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我權(quán)且提醒你一句,那女子在服安胎藥,能在崇吾宮中,由護法親自送藥,你覺得魔尊會不曉得怎么回事?這女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小殿下可有想好如何同你的心上人交代?”
霧中傳來的聲音不疾不徐,帶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冷笑,如一塊石頭哽住了心口。
余鳶剜了他一眼:“不可能!數(shù)千年……我數(shù)千年都與重黎在一起,絕不可能發(fā)生過這種事!他不會騙我,他答應(yīng)過我會治好我的傷,我為他連內(nèi)丹都不要了,數(shù)千年修為受阻,他不會這么對我的……不會……”
一邊說,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
當真不會嗎?
她捫心自問。
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那雙桃花眼,原本堅信不疑的心忽然就動搖了一下。
“小殿下覺得真假不重要,那萬一是真的,你如何是好?”
偏偏一句,在她快要崩斷的弦上又割了一刀。
“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擔心我嗎!”余鳶惱怒地伸手揪住他的霧氣,終于笑不出來了,“她死了!我親眼看到的!她在懸崖邊,渾身都是血……我看見的……”
她哆嗦著,無助地語無倫次,不敢置信,卻又掙扎著,想要去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
“是啊,你明明看到了……”霧中人笑道,“那你為何沒有過去救她呢?你就這么靜靜的蹲在石頭后面,看著她跌下不周山的萬丈懸崖,連拉都沒有拉她一把,小殿下啊,你當真問心無愧嗎?還是說,自欺欺人地覺得,這樣就夠了呢……”
“你夠了!”余鳶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殺意,“我沒有做錯……她本來就要死在那一日的,我看見她的時候,那種傷勢,誰會覺得還有救?沒有死在祭臺上也好……也好……至少不必想東華上神和庚辛上神那樣,連骨灰都找不著……”
說道此處,她忽然感到霧中那雙眼陡然透出了狠厲之氣。
“小殿下,禍從口出,開口之前,可得三思啊。”
余鳶不由心頭一緊,默了默,終于松了手:“罷了,人都進去了,還有什么可說的……”
那姑娘也是個不知死活的,居然真敢來鎖天塔取劍。
說來,她還真像看看,能讓重黎親自送到此處的靈劍,到底是什么來頭……
不過,多半是出不來了。
她望著塔,淡淡一笑,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只聽得轟然一聲,忽見一道絢麗金光從三層窗臺掃過,如驚鴻乍現(xiàn),耀耀如天光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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