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非同門,也算不上多么熟識,她不免心生戒備,下意識地按住了腕上的三圈金釧。
“為何要帶我來此?”
“云姑娘先莫急,我二人并無惡意。”陸君陳看向司幽的眼神依舊帶著嫌棄,到底還是忍住了與他爭執的念頭,看著一頭霧水的云渺渺,“事實上今晨發生了一點狀況,你今日還是莫要在山下走動為好。”
云渺渺不解地皺起了眉:“出什么事了?”
司幽頓了頓,臉色發沉,他大半的神元眼下都隨真身去了昆侖,而今留在鐘離闕體內的神識屬實有限,只能將事情的始末先告知與她。
“昨夜,蓬萊仙島的兩名弟子突然不知去向,至今還未找到,在其住處發現了殘余的邪氣。因事發突然,那附近還有其他蓬萊弟子,如今事情已經傳開了,眾人一致認為是魔族混了進來……”
說到這份上,云渺渺頓時領會到他話中之意。
“……所以山門上下在懷疑是我暗害了那二人?”
陸君陳點了點頭:“不過眼下還未找到證據,不可就此定論。”
“誠然如此,人言可畏,找到那二人之前,你還是莫要出現在蓬萊弟子面前為好。”鐘離闕嘆了口氣,似是不知如何同她說下去。
“我師父呢?”
“長瀲上仙應是正與蓬萊掌門一同尋人,還沒什么音訊。”陸君陳道。
她看了二人一眼:“此事既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也未必就不是我,如今這天虞山上下,懷疑我串通魔族之人比比皆是,你二人為何幫我?”
二人互覷一眼,陸君陳道:“今日你師兄來尋我等,若遇上你,定要讓你先回映華宮。”
“師兄?”她想起的確也一直沒有找到步清風,看來多半與師父在一處。
“便是沒有清風道友的囑托,我也是信你的。”司幽笑道,“被這么多人懷疑還敢在這風口浪尖下山打聽,如此猖狂且愚蠢的魔族,我可沒見過。”
調笑般的口吻,四下沉重的氣氛頓時輕快不少。
陸君陳雖平日里與他爭執不休,但這時候倒是附和了他的說法。
“的確,云姑娘傷愈后下山走動也不過這幾日的事,那二人失蹤的時機未免太過巧合了。只是如今的證言都朝著一邊倒,蓬萊弟子又生死未卜,群情激奮,一時半會怕是說不通,暫避風頭,且等將人找到再說,若真是如此,交由長瀲上仙處置不遲。”
他的話并非全然相信于她,也不似其他人幾欲將罪名扣在她頭上,言辭之間,字字公正,屬實讓人生不起氣來。
云渺渺沉思片刻,看向二人:“不知二位道友能否帶我去看看是何狀況?”
“這……”陸君陳陷入遲疑。
司幽倒是樂得她能打起精神,畢竟這些年她的性子愈發不見波瀾了,尤其對自個兒的事,能大事化小,絕不多費唇舌,上回對人發火,好像還是八年前簪子被孟逢君不慎打碎的時候。
阿鸞將此事告訴他時,他還訝異了好一會兒。
感慨于這丫頭終于會為這種事動怒了。
“行啊,去瞧瞧唄。”他笑道,“說到底也是與你戚戚相關之事,只有你被蒙在鼓里,是有些委屈,陸兄覺得呢?”
陸君陳額上的青筋不住的跳,看樣子想把這廝的嘴縫起來,但云渺渺的目光卻令他心生猶豫。
思忖良久,他終是退讓了一步。
“不可久留,看一眼便走。”
云渺渺本以為還要再多費些功夫才能說動二人,倒是怔了怔:“多謝!”
“不必。”陸君陳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你若是當真有所圖謀,我亦不會手下留情。”
這口氣,仿佛在告誡她,倘若她露出馬腳,他定不會同她客氣。
司幽都快笑出聲了:“行了陸兄,渺渺姑娘都給你嚇著了,這么不茍言笑,怪不得姑娘家都見你怕,白瞎了一表人才的好皮囊。”
話音未落,已召來一記狠瞪。
陸君陳滿臉嫌惡,恨不得趕緊離他遠點:“總比你這個招蜂引蝶不知廉恥的騷包來得好!”
如行云流水的痛斥,方才還端得挺穩的氣勢這會兒突然成了怒意。
云渺渺著實服了這位鐘離公子欠揍的性子,明明曉得陸君陳看他不順眼,還非去招惹。
眼看著陸君陳給氣得拂袖而去,云渺渺無奈地搖了搖頭:“鐘離公子,平日里瞧你挺會說話,怎么專跟陸道友過不去?”
司幽望著前頭的陸君陳,意味深長地沖她笑了笑:“你難道不覺得看他生氣,還挺有意思的嘛?”
“恕在下直言,你這是皮癢。”她頭疼地合了合眼。
司幽負著手,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倒也不是專程惹他不快,只是覺得他有些像我一位故人,當年也是這般爭吵過。”
云渺渺面露狐疑:“鐘離公子的故人也似陸道友這般性子?”
他唔了一唔:“……好像比他更死板些,不過要揍我的時候倒是不含糊,時常舉著佩劍要說要把我削成禿子呢,哈哈哈……”
云渺渺渾身一抖。
就這還笑得出來,果真是缺揍。
此時,已經走下橋去的陸君陳突然回過頭來,板著臉看向二人。
“杵在那兒作甚,還去不去了?”
“來了來了!”司幽斂起眼中一閃而逝的感懷,拉上她追過去。
陸君陳的臉都黑了:“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司幽一笑置之:“心中有清濁,自然就成體統了,陸兄這會兒就別在意如此細枝末節了,快些走吧。”
“男女有別,你這是歪理!”陸君陳反唇相譏。
“此言差矣,如今各路仙府肝膽相照,雖不是同門,也應當彼此照拂,視為手足,陸兄太過拘泥,我不過當渺渺姑娘是妹妹罷了。”
“滿嘴花言巧語,你的話最是不可信!”
……
云渺渺夾在二人中間,便是想勸好像也插不上嘴,好在矮了一截,倒是不妨礙二人爭執。
一路過去,她竟然漸漸習慣了耳邊的喧鬧,竟還覺得這爭吵的場景頗為順理成章,就好像曾經也有這么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在她耳邊沒完沒了地咋呼,惹得她不由發笑。
二人將她帶到蓬萊弟子所住的一座四方院落,此時幾乎所有的蓬萊弟子都去幫著找那兩個失蹤的同門了,院中格外安靜。
陸君陳指著其中一間屋子道:“那兩個弟子就住在這一間,昨日好像還與同門打了招呼才回屋歇下,今晨同門見他二人遲遲沒有起身,便敲門進去,床上被褥行禮都在,就是不見人。”
云渺渺推門入內,果真如他所言,屋中擺設齊整,只有榻上被褥像是被掀開過,卻也并無打斗的痕跡。
這座院落四面皆有人住,若是這間屋子里鬧出什么動靜,其他人多少察覺得到才是。
司幽仔細打量著四周的每一樣物件兒,眉頭微皺。
“連翻動的跡象都無,那二人身為仙門弟子,難道就沒有一絲警覺?”
陸君陳搖了搖頭:“今晨已經問過同住在這座院落中的其他蓬萊弟子,昨天夜里,沒有一人聽到異動,這二人平日里并非那種沒心沒肺睡死過去的,便是真遇上了危險,至少二人中應當有一人能喊一聲才是……”
可偏偏,靜得出奇。
腰間霄明嗡然一聲,似是察覺到了什么,云渺渺俯下身,掀起窗邊的簾子,案上的香炱好像翻過一回,些許未曾掃撒干凈的香灰上,留下了不知為何物的半道印記,微弱的邪氣快要散盡了。
“這是什么東西留下的?”司幽湊過來,陸君陳也仔細打量,可惜看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線索。
云渺渺伸手比量了幾下,也不知從何說起。
總覺得,像某種花紋……
忽然,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和交談聲,三人不由一驚。
“不好,那些蓬萊弟子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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