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低啞,像是一道催命符。
瘦弱的身影猛然一僵。
這口吻,她再熟悉不過。
數月以來,幾乎每日都會聽到。
但今日,連晚飯都沒吃居然就……
她怔忡地望著爍玉,褪去了人前的仙風道骨之后,眼前的女子瞧著竟比妖邪還要令她懼怕。
但她還是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乖乖地走了過來。
爍玉推開桌上熱騰騰的赤豆粥和餃子,將她摁在了桌邊,拔出匕首,一把扯開了她的衣領,將刀鋒對準了她的肩膀。
她便曉得,今日要割的是這里。
鋒利而冰冷的匕首劃破了傷痕遍布的皮肉,血嚶嚶地流出來,她頓時感到頭暈目眩。
爍玉看著她,赤紅的眼,居然還想擠出溫柔的笑。
“若是沒有我,你早就死了,那些百姓也都會被妖魔殺害,你說說,我錯了嗎?我守了鹿城這么久,便是有什么做得不妥當,是不是也值得原諒?”
幽幽的聲音,夾雜著笑聲的顫抖,仿佛魔怔了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被壓住的小姑娘幾度掙扎,也沒能從她手中逃出來,只見她突然俯下身,一口咬住了那道傷口,貪婪地吮吸著童女之血。
費盡心思下在赤豆粥和餃子里的藥沒能起作用,腦子卻開始混混沌沌,今日的爍玉似乎尤為瘋狂,之前吸血還曉得收斂,理智恢復便松開她,但這回卻像是不知足一般吞咽著,那雙赤紅的眼久久不曾恢復清明,仿佛要將她吸成干尸。
她仿佛又回到了村子被屠盡的那日,黑暗的石窟,腐臭的爛泥,從縫隙間望見的火海,耳邊傳來阿娘絕望的哭叫……
這世上,可還有人記掛她……
她當真……還活著么?
若是就這么死了,是不是連個墳頭都不會有人給她立?
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亂七八糟,不知始終。
忽而從門縫間透進一股寒風,冰冷刺骨,令她稍稍清醒了些。
爍玉還未停手,對茹毛飲血著了迷一般。
她轉過頭,便望見那把被隨手丟在桌上的匕首。
閃著寒芒的刀刃上,還沾著一抹殷紅。
那是她的血,燭光下卻刺得她眼都疼。
于是,不甘認命的念頭逼著她抬起疲軟的手,咬著牙幾度掙扎,才握住了匕首。
而后,用盡僅有的氣力,狠狠地朝著爍玉的后頸扎下去!
匕首刺破皮肉的聲音,比她想象中還要利索,爍玉吃痛地慘叫一聲,終于撒開了她!誠然這一刀她還是沒有刺準,只扎中了爍玉的肩膀,但也足夠讓她脫身。
一把推開爍玉后,她毫不猶豫地搬起一旁的木凳,朝著已經跌坐在地的爍玉的后背砸了下去!匕首刺得更深,爍玉痛苦地倒在地上,近乎昏厥!
這是她頭一回對人下狠手,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此時若不下決心,只怕真的沒命見明日的太陽了。
“阿……阿金!……我好疼!好疼啊……”爍玉痛苦地喊著,雙手在空中虛抓,似是想找劍。
她嚇得心頭狂跳,望著那把劍,鬼使神差地沖了過去,搶先一步從她手下奪走了劍,朝著門口跌跌撞撞地逃!
肩上的傷還在淌血,也顧不上了,攏了攏領口,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爍玉還在地上打滾,方才那一下,著實將她傷得不輕。
她做夢都沒想過,會被自己養的“血罐”反咬一口。
小姑娘跑到門口,伸手一探,那道屏障果真還在,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咬咬牙握住劍柄,劍很沉,她頗為費勁兒地將其拔了出來,一眼瞧見的卻是劍鋒上沾染的大片血跡,應是一直封在劍鞘中未曾拔出,寒冬中都凝成了血塊兒。
這么多的血,沒有一滴能如從前她所見那般輕易甩去,日日被吸血,她如今倒是對人血的氣味頗為熟悉。
這些血,可都不像是斬殺妖魔而來的……
她不敢回頭,只怕一回頭,心中的猜測便會成真。
她用力揮劍地刺向門外,那道障壁頓時消散,她心中一喜,數月以來頭一回,踏出這道門檻。
剛剛被放了血,她的氣力到底還是差了些,爍玉竟已恢復了意識,遭人背后一刀的怒火剎那間吞沒了她苦苦維系的最后的神智,赤紅的雙眼中怒火涌動,撿起了地上的匕首,嘶吼著沖了出來!
“臭丫頭!你居然敢——!!”
她仿佛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厲鬼,嚇得已經逃出了門的阿金倒吸一口涼氣,抱住了手中的劍拼命往前逃。
巷子中幾個喝得酩酊大醉的公子哥兒正談論著今日才發生的一樁命案,聽聞這回死了十人,都是一劍斃命,天虞山的人都在城東查真兇呢。
她哭喊著救命,終于引得那幾人注意,走出來瞧個究竟。
然此時的爍玉已徹底失了本心,被邪氣占了上風,入魔之兆,再也壓制不住,以如此面目出現在鹿城街巷間也不在意了,她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這個恩將仇報的小丫頭。
那幾個公子哥兒瞧見這一幕,酒都嚇醒了一半。
“這,這不是爍玉仙君么?”
“仙君怎么成這副樣子了!快看仙君的眼睛!”
拽著他們衣擺的小丫頭撕心裂肺地喊著:“她瘋了!她早就瘋了!快找人來幫忙!”
然而到底還是為時已晚,平日里連劍都是掛著過癮的公子哥兒又怎會是爍玉的對手。
眼下天色已晚,又逢風雪連天,街頭巷尾鮮有人至,連顧忌都不需,爍玉手起刀落,便要了那幾人性命。
血濺五步,將剛剛積起一層的薄雪染成血紅一片。
身后傳來哭聲和求饒聲,阿金都不敢回頭,抱著劍沒命地朝著城東跑。
誠然有些對不住這幾人,但只要能找到那位長琴長老,待看到這柄劍,天虞山的人定會信她的話,救她一命。
風雪迎面而來,迷了眼,冷得刺骨。
時至今日她還能想起那日將她抱出石窟的溫暖的手,曾笑得那般好看的一個人,為何會變成今時這樣猙獰可怖。
她說不清,到底是她太好騙還是爍玉太擅長這副面孔,又有多少女童如她一般經歷。
只曉得,此時只消有片刻的猶豫,便會命喪黃泉。
她僅僅抱著爍玉的劍,一路跌跌撞撞地飛奔。
鹿城習俗,冬至時令,無論王孫貴族或是販夫走卒,天一黑便要早早歸家,點一盞燈籠掛在門前,驅邪避災,恰逢才發生過命案,除了那幾個醉酒的公子哥兒,便只有打更的更夫打著一柄油紙傘,低著頭穿街過巷。
可憐那駝子更夫連發生了何事都沒看清,便慘死于爍玉手中。
她從未出過那座宅院,東南西北也僅僅是從前聽阿爹說過,還朦朧記得些,賭命一般朝前跑,身旁屋宅前明明都掛了燈籠,在聽到她的呼救聲后,僅有幾家人撩開了簾子瞧了一眼。
可看到門外從未見過的瘦弱小丫頭,以及后頭如厲鬼般可怖的爍玉時,驚恐壓過了同情和疑惑,下意識地關上了門。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朝著城東跑,城冬也不是個確切的地方,長琴和天虞山弟子究竟在哪兒,她不得而知。
今晚發生的一切,是一時沖動,也是她最后一絲生機。
已經選錯了一回,不想再有第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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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虎大大馬上就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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