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燈火通明的藏書閣中,云渺渺坐在案邊,翻查著關于百年之前霓旌被逐出師門一事的記載。
誠然此事也可以直接問霓旌,但其實無可避免的是,當事之人,說起與自己有關之事時,多少會有些臆斷之言,或是避重就輕,忽略了一些細節。
藏書閣中的記錄,大多都是長琴長老和端華長老一手抄錄的,四海名典自是不少,天虞山立派以來的大小諸事,也都如流水般詳盡地記下了。
雖說二人的筆跡極為相似,但這字跡比起長琴長老的,多了幾分剛毅之姿,應是端華長老寫下的。
果真是事無巨細,連霓旌被責令離開天虞山之前,背上挨了幾道戒律棍的傷痕都寫得清清楚楚,寥寥數語,她卻能想象得到那個瞧著無論發生什么,總能瞬間跟她嬉皮笑臉的女子,曾陷入的無助境地。
一條人命,不知從何說起的古怪邪氣,連證據都拿不出來的一面之詞,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她在中庭時一面給孟極梳毛,一面同她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居然還能笑出來,她到底是懷著何等心情回到這個地方來的……
眼下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搖了搖頭,暫且將嘆惋之情拋諸腦后,專心細看關于當年致使那名女弟子入魔的邪氣的記載。
如霓旌所言,當年沒有人信她空口無憑的話,但公正起見,她的證詞還是被原原本本地留了下來,就夾在此案的卷宗中。
藏書閣雖有靈氣護持,但百年過去,紙張已然變薄泛黃,連帶著沉墨字跡也顯得單薄起來。
看下來,字里行間,全是一個人拼命想要解釋的狼狽模樣。
可反反復復,的確也就只有那么幾句。
她說過,若是聽不懂,就多解釋一遍,再聽不懂,就再解釋一遍。
這般看來,全是無用的。
真的信她的,不過是百年之后,一個無關輕重的同門師妹罷了。
據證詞所言,當年侵入那女弟子體內的邪氣,較之今日她碰上的,似是要更為謹慎些,鬧出一條人命,居然還能全身而退,連罪名都嫁禍到別人頭上去了,以至于這么些年,居然都不曾有人懷疑過,遁走的那縷邪氣會不會去而復返……
若百年之前霓旌遭遇之事與今日她碰上的,皆拜一人所賜,這意味著什么?
不得不藏身于天虞山的緣由又是什么?
除了護山大陣的阻擋,那孽障可還有別的圖謀?
暫且撇開道義,那些失蹤的弟子,遍尋不著的靈氣,能用來做什么?
因自身聚靈艱難,她私底下也曾琢磨過冶煉法器,靈氣的用場自是也反復嘗試過許多回,其中融神會元,潤養花木這等用途自不必說,亦有凝煉成刃,聚而成盾,掩藏氣息等諸多用場。
如師父所言,天地靈氣,是可為萬物所用的。
她琢磨許久,“掩藏氣息”這一用法倒是令她覺得有幾分細思下去的余地,也是目前最能掩人耳目的做法。
換了她,藏身仙門腹地,先想到的,定是如何隱瞞行蹤。
但有一點,若只是為了掩藏自身行蹤,就接二連三地擄走仙門弟子,便是重蹈百年前的覆轍,將此事嫁禍于她,也犯不上如此頻繁。
單憑一人的靈氣,其實足以支撐半月啊……
剩下的人,又被用來做什么了?
她拈著紙張,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梵音水榭中,長瀲等候許久,身后終于傳來匆匆而至的腳步聲。
“下回要我上來,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我那兒忙著安撫師弟師妹還有一群師侄已經焦頭爛額了,一縷元神可經不住多少折騰啊。”
長瀲回過頭,看著眼前這位頂著少年容顏的地府主君,今日并無與他說笑的興致。
“昆侖那邊還沒有消息?”
司幽揉了揉鼻尖兒,似有些無奈:“這哪是三五日就能了結的事兒,當初阿鸞以真身封山,將整座昆侖虛境藏在了六界夾縫間,本以為不會有解開的一日了,便沒留什么后手,如今想要解封,可沒那么容易……”
雖說他僅僅留了一縷元神在鐘離闕體內,但也能感覺到遠在昆侖的真身的一些遭遇。
“眼下本君就在昆侖山下守著,暫且分了一縷神識回酆都主事,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兒堆起來便沒個消停,陵光的尸身也斷了線索,最后查探到的,是東海深處一座荒島,重黎那小子好像也察覺到了,可惜本君與魔族都撲了個空,早早有人將尸身送走了。”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疲倦地嘆了口氣。
即便是他這等修為,同時分神三處也頗為吃力,真身所在之處稍好些,這邊與酆都那邊的神識便有些不好過了,近來他光是走神,就險些撞樹上三回。
前些日子,陸君陳為自家師妹找他論理,那姑娘哭得梨花帶雨,而他竟然都記不起發生了什么。
今日安撫了一眾中皇山弟子后,他才抽出空兒來打算小憩一會兒,哪成想又收到了傳音紙鶴,于是,只得避開其他人,匆匆到了這水榭中。
“今日在上清閣……本君曉得你是想護著她,但以泰逢劍威嚇是不是有些過了?天虞山往后還要同這些門派聯手應對四海禍亂,敬重遠比畏懼更有分量。”
聽罷,長瀲面露遲疑,沉默半響,沉聲道:“今日的確是我著急了,帝君當初將這把泰逢劍給我,是望我如東華上神,以此神兵庇護四海安寧,我不該憑一己私欲而用。”
司幽低笑一聲:“如東華那般……倒不至于,你便是你,東華便是東華,重要的不是拿著誰的劍,而是誰拿著這把劍,你所做之事,只需問心無愧,本君當初就沒白跑這一趟。”
他轉而看向這四下的水塘,梵音蓮半開半合,蓮葉也多有低垂之兆,與之前瞧見的景象可大為不同。
他頓時皺起了眉,回過頭:“附近的靈氣一日不如一日,這些梵音蓮都是靠著你的靈氣養活的,如今這水榭中的草木日漸枯萎,可不是好兆頭。你老實同本君說,你體內的無盡,可有異動?”
長瀲沉默良久,看向他:“且還壓制得住,若無變故,可再撐上百年,帝君放心。”
聞言,司幽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本君不是這個意思……你封在體內的東西,可不是尋常妖邪,當真受不住了,定要早些告訴本君,切不可獨自硬撐,若有法子將其取出置于別處,就趁早找個機會閉關。
你也算是昆侖一脈最后的弟子了,無論如何,本君也不希望看到你把自個兒折騰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聞言,長瀲眸中一黯,轉眼又一切如常。
“多謝帝君掛心,我心中有數,今日請帝君前來,另有要事相商。”說著,他拿出那副畫像,遞了過去,“這是渺渺今日在余音閣附近遭逢的邪祟的相貌,帝君且看看,畫上之人是誰。”
司幽皺著眉將畫接過,借著月光定神細看紙上所繪的邪祟面容。
只一眼,他便僵住了。
“這!……這不可能!”他難以置信地盯著畫中的臉。
長瀲亦是神色凝重。
“帝君不信,我同樣也覺得不可思議,畢竟你我都曉得,畫中的人應當在五千年前不周山大劫中隕落了才是,但帝君可還記得,你我也曾在鎖天塔下,覺察到的熟悉的氣息?”
“你是說!……”
長瀲點了點頭,似是為了印證他此時油然而生的荒謬猜測。
“執明上神,怕是尚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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