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霓旌頭一回闖入映華宮,云渺渺便設想過露餡兒的場面。
不知是九思掩藏得太過周全,還是近來天虞山事繁雜,才給瞞到了今日。
但眼下這局面,露餡兒這說法好像已經不大合適了。
她開始認真思量這座藏書閣的屋頂還能安安穩穩地蓋在房梁上多久。
自她入門,已有八年,長瀲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沉穩可靠的師父與掌門,即便未曾說過多少豪言壯語,亦或是語重心長的教誨,但只消看著他站在這主峰之巔,天虞山上下,便人心齊聚,不亂分毫。
她素來曉得師父脾氣好,平日里就沒見他對任何人發過火,便是她燉了他辛辛苦苦養了好些年的魚,也不過得一句“下回不可這樣了”。
但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了。
想來也在情理之中,換了她撞見自己的死對頭半夜三更,膽大包天到在他眼皮子底下跟自己的徒弟待在一起,那手居然還放在她腿上,再好的脾氣,都得大動肝火。
“師,師父……”她吞咽了一下,這會兒說不心虛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沒料到,震驚之下的頭一個反應,居然是扯過地上的毯子,將身旁還蹲著的人一股腦兒地罩了起來。
重黎:“……”
長瀲:“……”
沉默了幾息之后,長瀲臉上浮現出一絲怪異之色。
重黎一把掀開毯子,匪夷所思地瞪著她:“你這會兒蓋著本尊他也看見了!”
云渺渺抿了抿唇,這頭一邊是她的授業恩師,另一邊……姑且算孩子他爹吧,這等狀況著實教人胃疼。
長瀲嘴角一抽,目光落在云渺渺身上:“他來幾回了?”
天虞山門規,對師長不得扯謊,她干咳一聲,如實答道:“有三五回了,師父我……”
“可有對你如何?”長瀲似乎沒有問罪的意思。
這話一聽就是意有所指,重黎掃了他一眼:“長瀲你什么意思!本尊犯得上專程跑到你這破地方欺負她?”
話音未落,便被冷冷地斜了一眼。
“你閉嘴。”
威嚴裹挾著狠厲,與看向云渺渺的時候判若兩人。
他腰間還懸著泰逢劍,相較于今日算是“手無寸鐵”的魔尊,可不是技高一籌這等簡單的說法兒了。
重黎一噎,咬著牙惱火地冷哼一聲。
這二人沒有當場大打出手,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云渺渺猜測可能也歸功于魔尊這會兒還被捆著。
她攥著不染的另一頭,看了看那顆仿佛隨時會冒出火來的后腦勺,總覺得自己牽著一頭暴躁的……咳,算了。
“他不曾欺負徒兒。”這話她也沒騙他,雖說著祖宗近日莫名其妙地生氣,卻也僅僅是“生氣”而已,細想下來,竟沒有一次同她動手的。
聞言,長瀲面色稍霽,點了點頭:“那便好,他若是欺負你,為師便將他從主峰丟下去喂魚。”
“你!”重黎一腳將桌邊的香爐踹過去,“有這閑心對本尊疑神疑鬼,不如好好管管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仙門弟子,你睜大眼睛瞧瞧她這傷,到底誰欺負誰!?你這天虞山掌門難道是吃了幾千年白飯嗎!連自己的弟子都護不住!她被人打了,你是木頭啊就不會打回去!?”
這一下本想照著面門打的,奈何被不染捆著,勁兒使不上,那香爐最終也只是骨碌碌地滾到他腳邊,連一片衣角都沒弄臟。
近乎咆哮的指責,長瀲并未反駁,倒是云渺渺錯愕地看著他二人,一拂袖便將香爐放回原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護住嗎?”
“……什么?”重黎一時茫然。
于是,他一字一頓地重復:“換了你,能護住她嗎?”
這話說得著實奇怪,連云渺渺都不由得心生疑惑,重黎更是摸不著頭腦:“少在這同本尊咬文嚼字的,從前就不惜的聽!”
長瀲眉頭一皺:“你今日是來做什么的?為了劫鎖天塔的事,要扳回一城嗎?”
重黎冷笑:“鎖天塔的事,不過是一時疏忽,本尊才沒那么小心眼兒。”
他頓了頓,暗暗瞥了云渺渺一眼,清了清嗓子。
“……來看看孩子。”
聲音不大,長瀲卻還是能聽清的。
“你認了?”他狐疑地同他確認。
重黎眼一豎:“那魂胎上都是本尊的靈氣,當然是本尊的兒子!”
云渺渺默默翻了個白眼。
繞了一圈怎么又一口一句“兒子”……
說得那么驕傲,倒像是很想要這孩子似的。
明明還有個放不下的救命恩人……
長瀲看了她一眼,自是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冷意,復又看向重黎。
“一介魔尊居然潛入仙門,著實荒唐!你這些年是愈發膽大妄為,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嗎?”
重黎不以為意:“一座破宮,本尊闖了又如何?想試試是你的泰逢劍快,還是本尊的無愧快嗎?”
云渺渺一愣,低頭望去,他竟已不露聲色地握住了那截墨藤。
無法與不染抗衡,但對旁人,尚不知客氣為何物。
垂在白袖下的手,似乎正緩緩靠近泰逢的劍柄,眼見著就要動起手來,云渺渺一把收緊不染,也不曉得哪兒來的力氣,竟將重黎拉到了身后,迎上長瀲的目光。
“師父且慢!”她喝止二人,“這個時辰師兄還未歇下,此時動手,怕是不妥。”
聞言,重黎面露不悅:“要打便打,哪來這么多事兒?”
云渺渺回頭瞪了他一眼:“閉嘴!……”
重黎:“……”
這四下的氣氛像一根緊繃的弦,僵持良久,長瀲眼中始終不見殺氣,暗含的幾分怒,也漸漸消散了,伸出手,掌心赫然一只平安符。
“在余音閣外撿到這個,可是你落下的?”
他所拿的,正是余念歸當日贈她的符,今日亂得很,她一時竟沒有發覺東西掉了。
更令她意外的,卻原來他方才想拿的,并非泰逢劍。
“你跟為師來。”長瀲道。
她愣了愣,隨即起身,朝他走去。
身后重黎喚了她一聲,想讓她將不染解開,她猶豫片刻,覺得此時最好還是先別撒開這陰晴不定的祖宗為上,不然轉眼真打起來可怎么是好。
她走到長瀲身邊,雖不知他有何用意,還是跟著他走出了藏書閣的大門。
邁出門檻后,長瀲忽然停了下來,似是陷入一陣沉思,而后轉過身,看向還坐在案邊,被金藤結結實實地捆著的重黎,淡淡道:“你也一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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