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重黎沒料到自己還有被一句話嗆到的時候,且說這話的人還沒有半點心虛。
就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事實。
他轉而看向她方才看的方向,岔開了話:“你方才看什么呢?”
“也沒什么。”云渺渺順坡下驢,轉而看向遠處,“浮曇臺的風景其實很好,這兒是天虞山唯一能窺見人間的地方,不過還是隔得有些遠了,很多東西都看不清。人間這會兒……應當挺熱鬧的。”
畢竟今日是除夕。
重黎順著她說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隱藏在云霧之后,那小小的一片繁華。
坐落于南海之濱的,應是人間帝都朝云城,正值年節,家家辭舊迎新之際,雖說看得不真切,也能感覺到那兒的熱鬧。
他忽然就想起了長瀲那個總算計他的王八羔子說的話,這兒是朱雀誕生之地,她也曾站在這俯瞰人間。
這些,確實是他毫不知情的事……
他轉過頭,看著身側的女子,她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窟窿眼兒上,又幾分專注而入神的意味,看著看著,那雙桃花眼中會猝然浮現出一抹細微的笑來,明媚好看。
這樣看過去,其實她的眉眼間,還是有幾分他記憶中那個人的影子的。
“聽說天虞山的開山始祖其實不是我師父。”她突然道出這么一句,他一下就愣住了,沒有阻止,她就平靜地說了下去,“不知道那位朱雀上神究竟是怎樣一位神尊,她留下這座天虞山的時候,又是如何想的……”
從得知她的師祖居然是數千年前,隕落于不周山的四靈之一,她有時便不由自主地會去想,那是怎樣一段過往。
這個疑惑,在觸到那位上神的尸身,做了一場夢之后,更令她心生悸動。
數千年的事,就像一個塵封多年的謎團,她不知去探究究竟是好是壞,但充耳不聞,好像也挺難的。
況且這樁事好像也與眼下的混亂扯上了關系。
她說完這句后,身旁的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毫無預兆的,卻又很漫長。
靜到她都覺得身邊其實什么人都沒有。
她抿了抿唇,也沒有逼問的意思:“不想提就算了,沒什么要緊。”
話音未落,重黎便像是回過神來了似的看向她:“沒什么不想提的,你想問就問。”
避而不談,好像顯得他多心虛似的。
不就是關于她的事兒么,他又沒什么需要掖著藏著。
“你問。”
他繃著臉示意她。
云渺渺瞧著他的臉色,總覺得他突然就跟方才不太一樣了。
“我隨口一說,不說也可以……”
“問!”他一眼瞪過來,“哪來這么多話,不是很好奇嗎?”
“……”
這反應怎么跟逼著她往下說似的。
她真想知道,其實可以轉頭去找師父,畢竟那邊可比這祖宗好說話多了,但眼下這樣子……她今日要是不說點什么,他多半不會善罷甘休的。
“真的可以問?”她試探道。
重黎嘖了一聲:“本尊說的不是人話?!”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那我真問了……有問必答嗎?”
“……”
“你……真的愛上自己的師尊了?”
“……”
就不該放任她開口的。
……
與此同時,霓旌剛給長瀲換了藥,誠然也打算給重黎換,可那位祖宗可比長瀲氣性大,一副嫌麻煩的樣子,話剛出口,就被他堵了回來。
不過他受得反噬瞧著的確沒有長瀲重,除了發作時虛弱幾個時辰,緩過來便又能生龍活虎地折騰了。
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魔族比仙門中人更能適應這團濁氣吧。
他的藥早晚各換一次就好,午后這回省了,到了晚上要還不肯換,就只能讓渺渺那丫頭想想法子了,畢竟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說的話尊上多少會聽進幾句吧。
“好了。”她剪掉了多出來的一截紗布,把衣裳丟給長瀲,轉身去收拾藥瓶和換下來的沾血的布帛了。
長瀲將衣裳穿戴妥帖,神色平靜一如往常,偏頭看了她一眼。
她忙著手頭上的事,似乎并不想與他多言,事實上,從得知他將無盡封入體內之后,她每日來給他換藥,時辰都掐得很準,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時不時對他“冷嘲熱諷”過了。
多數時候,都只是平靜地等著他脫了上衣,而后沉默著給他清理傷口,重新上藥。
要說還有什么,哦,每日的藥熬得都苦得嗆人。
他和重黎一日要被盯著喝三大碗。
“喝藥。”這個念頭還沒閃過去,她的藥如期而至。
沒有一句廢話,言簡意賅。
他接過藥之后,她就轉過去繼續收拾東西了。
從前還跟他爭執幾句,如今是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了。
他端著湯藥,沉默良久,忍不住嘆了口氣。
“阿旌,你還要慪氣到幾時?”
冷不丁這么一句,正在收拾銀針的手倏忽一頓。
默了默,她放下手里的布包,站直了身,又是一陣靜默后,她終于回過頭來正視他了,只是,滿眼的譏誚與嘲諷。
“長瀲上仙哪只眼睛看見我慪氣了?”
“兩只。”
“……”
她冷笑了一聲,“那上仙可真是明察秋毫。”
長瀲合了合眼,仿佛被一口氣堵在了心口,須得將其揉碎了才能再次發出聲音來。
“我……沒后悔過這么做,再來一次,也是如此。”
八年前,他前往不周山,將剩下的一半邪氣取出來的時候,就料到若干年后,會有這么一日,但他已經選擇了如此,就沒有回頭的打算。
屋子里很安靜,霓旌就這么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忽然笑了一聲。
只是這笑是冷的,像蒙了一層霜,一點也暖不起來。
“所以你就騙我?”
他無可否認:“……是,當日你問起的時候,我的確沒說實話。”
莫說無盡本就是不宜公之于眾的東西,越少人知曉越好,即便它沒什么可遮掩的,他也不會同她說。
霓旌都給他氣笑了。
“長瀲上仙撒起謊來,可真是坦坦蕩蕩啊,太令我佩服了。”
“阿旌,我……”
“你是不是覺得,我回到這了,就代表從前發生的一切都既往不咎了?還是說——我說喜歡你,讓你這么有恃無恐?”她打斷他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這會兒看著他,其實也沒有料想中那么怒不可遏,恨不得掐死他的感覺。
反而很平靜。
“也是,你有什么可顧忌的呢?反正你也不愛我,我頂多算是自作多情地在這晃悠,順便給你和尊上看個診,治得好治不好,你倆干出這種事兒的時候,可比我清楚多了不是么?”
長瀲深吸了一口氣:“好好說話。”
聽這話她就笑了:“我這不是挺好聲好氣得么?也沒沖你發脾氣啊,是那句話說錯了,冤枉你了,讓上仙惱羞成怒?”
“騙你是我不對……”他聽著她這么說話,比沖他發脾氣還讓人難受。
“你不對?喲,我沒聽錯吧?堂堂天虞山掌門這是在同我一個魔族認錯不成?稀罕,可太稀罕了……”霓旌露出了驚訝的臉色,就差給他鼓鼓掌了,可“驚訝”歸“驚訝”,她眼中的冷意可沒褪去半分,“你沒錯,也犯不著跟我解釋,當我閑得慌,熬幾個時辰藥也不費神兒,我就當給尊上治病,順帶著你了。”
說著,她便端著收拾好的東西往門外走,當真沒再叮囑他什么。
仿佛今日過來,就是例行公事地給他換個藥。
別的,什么都沒。
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屋子,長瀲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看著手中冒著熱氣兒的湯藥,又想起她方才說“熬幾個時辰”,端起來喝了一口。
苦。
苦得人直皺眉。
然而,她連一塊蜜餞都沒給他留。
記仇的性子倒是一點沒變。
他攥緊了拳,終究還是將那碗藥一飲而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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