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當跟尊上一起走的。”她忽然道。
霓旌愣了愣,旋即拍了拍她的肩:“那可不行,尊上的意思是讓我留在這看著你,我這個做屬下的可不能違逆。”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別就這么萬念俱灰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定然還有別的法子出去。”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二人回過頭,望見了長瀲。
月亮升了起來,恰好照在他身上。
有些人似乎生來便能成為他人的支柱,僅僅是站在那,便驅散了不安。
“不去歇一會兒嗎?”他問。
霓旌嗤笑一聲:“才死了個人,多大的心才能睡得著?”
方才的事他顯然已經聽說了,人都死了,也無可奈何。
沉默了片刻,他居然坐在了她二人身邊,今夜的星月其實很亮,風華臺又在云上,若是不在意云下的陰霾,其實還算賞心悅目。
偶爾路過幾個低聲談論明日該如何是好的弟子,耳邊也不算嘈雜。
人心惶惶的時候,倒是沒人再去議論霓旌的存在是否妥當了。
霓旌轉頭打量著他,而后問:“你是不是已經有打算了?”
若是還在苦思冥想,他可不會出來同她們一起看什么月亮。
聞言,云渺渺也望向了他:“師父,很為難嗎?”
沉默了須臾,長瀲舒了口氣,平靜地理了理衣擺:“的確不太好辦,若是不奏效,必敗無疑。”
霓旌皺了皺眉:“怎么,連你都沒把握?”
這倒是稀罕了。
長瀲忽然笑了笑:“我非神明,也非先知,怎可能事事都有把握?”
聞言,霓旌怔了怔,總覺得他這般答復甚是古怪:“當真這么難?會死很多人嗎?”
“也許不用……”他平靜地望著云上星月,輕咳兩聲。
霓旌警覺:“你今日的藥可有服過?”
“早上不是喝了一碗?”他道。
霓旌眸光一沉,的確,今日出了這么多狀況,生死都顧不過來了,哪有空閑喝藥。
她頓了頓,“我一會兒給你煮一碗。”
“不必了。”長瀲攔住了她,“我不想喝藥,你二人坐下來,我有話要說。”
二人一愣,遲疑片刻,終是聽話地坐下。
他嘆了口氣,緩緩開口:“今日,仙門浩劫,死傷至此雖令人嘆惋,但妖獸橫行于世,想一日除盡是不可能的。往后定然還有很長一段時日,需齊心協力,還四海太平,也許一年,也許十年,長遠之謀,切忌急躁……”
他似乎很少這般靜下心來同她們說話,令人有些無所適從。
“再過一會兒,為師會請所有仙門弟子入上清閣議事,天虞山的掌門之位,將由長琴長老代行,渺渺,你和清風日后要聽從長琴長老之命,與仙門各派弟子一同抵御妖獸。
至于阿旌,你找個機會離開天虞山吧,去尋重黎,那小子雖不靠譜,自己的護法倒還是不會不管的,走的時候,把渺渺一同帶上。”
他說這些話時很是平靜,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在同別人交代后事。
霓旌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最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死死盯著他的雙眼:“你想干什么?別用一副臨終遺言的口氣說這些話!”
長瀲笑了笑,慢慢掰開了她的手。
云渺渺也聽出了這話中的不對勁,猶豫地望著他。
“師父,您……怎么了?”
長瀲默了默,神色凝重地望著她們:“山下的妖獸最遲再過一日便會破陣而入,只怕不會再給我們另布陣法的機會,師尊的尸身我已經安置好了,不會落入妖獸之手,待日后你們回到這,還能取回。
那些妖獸并非不可阻擋,只要有人將其引到一處,反用陣法將其困住,即便可能會有所遺漏,但只要能困住最難對付的那幾頭,其他人自然能逃出生天。
待到天明,便是最好的時機。”
此法聽來的確可行,也是眼下最有望成功的法子。
但……
“要想困住那么多妖獸,陣法之穩固必是最強,施術之人,需在陣法之內,方可起效。”云渺渺曾為彌補自身不足,有段時間苦心鉆研陣法,自然曉得這一點。
而妖獸何其兇殘,尋常陣法根本禁不住這么多饑渴難耐的妖獸的掙扎,可將其困住同時,若此人還在陣中支撐,下場可想而知。
霓旌面色一凝,忽然間明白了什么。
如今還在風華臺的諸多弟子和仙長,幾乎都被折騰得精疲力竭,還有余力——亦或是說眾人認為還有余力的,那個能阻攔這些妖獸,救他們于水火的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人。
她瞪著眼前這個還能笑著同她們說話的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抓住了他的肩,一字一頓地告誡他:“你,想都不!要!想!你敢去!除非你先殺了我!”
云渺渺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師父,不行!”
他之前都被無盡傷成那副樣子了,孤身應對這么多妖獸,與找死無異!
長瀲無奈地笑了笑:“渺渺,有些時候總免不了抉擇,這座天虞山,我守了數千年,不僅因為它是我師尊的故地,我自己,其實也十分喜歡,這里與昆侖山不同,是有血有肉的人間,有喜怒哀樂,善惡是非,避無可避——盡管如此,我依舊喜歡。
有情,不是件壞事,我愿意這么做,比它值得我這么做重要得多。你并非薄情寡義,沒心沒肺,我說的其實你都明白,抉擇至此,我不后悔,但你要活下去——為師希望你,有愛有憎,捫心無愧地活下去。”
這一刻,他似能透過那雙眼看到從前,她站在浮曇臺上,眺望四海,明明受著蒼生敬仰,眼底卻總還留著一絲遺憾。
她說,長瀲,若是可以,我倒希望自己生而為人,能遍嘗八苦,體會歡聚與別離,愛憎分明,一生捫心無愧。
可惜我,什么都感覺不到。
這番話似是別有深意,云渺渺聽得不甚明白,卻總覺得心頭有什么一陣陣翻涌上來,燒得心疼。
“我不會讓你去的!”霓旌從未如此暴躁,仿佛所有的理智都蕩然無存了,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袖,“別忘了你體內還有一團上古邪氣,你死了它會如何誰都不知道!
你這么做救不了任何人!你都為這六界守了這么多年,沒有人會覺得你做得不好,把剛才的話忘了,我們另想辦法!……”
“阿旌……”他靜靜地望著她,就像很多年前那個雪夜,他將她抱在懷里,那般令人安心。
她忽然陷入了恐慌,幾乎要哭出來。
“別去好不好,我求你了還不行么……”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脾氣,也曉得他若是一意孤行,沒人攔得住,除了緊緊抓住他,死皮賴臉地求著他,她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你敢去,我恨你一輩子!……”
耳邊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那就恨吧。”
她一驚,還未來得及躲閃,眼前便是一陣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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