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眾人急切地朝那道缺口望去,風不知所起,摧折滿池紅蓮,點點光亮如晚夏螢火,飄過枯黃的芒草,驅散所有生氣,萬物腐朽,一條靈絡匯成的路鋪陳開來,終于到了門前。
一縷幽魂正緩緩而來,她用近乎透明的雙手緊緊抱住了懷里的引魂燈,如深淵中陡然一束溫暖的天光,照亮了她的歸途。
無相之地的殺氣壓著她的神魂,每一步都虛浮又艱難,她固執地咬著唇,望著終于打開的門片刻不歇地趕來。
踏出無相之地的瞬間,她虛脫地跌坐在地,在眾人慌張的注視下,顫抖著將手里的引魂燈遞給了司幽。
“我把他帶回來了……”
她紅著眼,歡喜得落淚,殷切地望著他。
“他能得救了是不是?”
司幽接過引魂燈,看了眼,確信其中當真是長瀲的神魂后,略松了口氣,但眉頭依舊沒有松開。
“本君能將魂魄送回他體內,但這魂魄已經在無相之地盤桓七日,很難再染上陽氣,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了。”
眾人一怔,但細想一番也覺得有些道理。
“師父能回來就好,無論是十天半個月,我們都等。”步清風道。
司幽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平靜地道出了一句令眾人瞠目結舌的話:“若無意外,少則三年,多則五載。”
“什么!”長琴錯愕地起身,扯到了傷口,痛得面色發白,但司幽的話此時此刻更令她難以置信,“怎么要這么久?”
“他本就受了致命傷,神魂受損,可不是服藥就能治好的。”司幽面色凝重,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他提著燈走到冰棺旁,施法取出燈中魂魄,將其注入長瀲體內。
似乎并無差別,依舊面色青白,了無生氣。
他從燭陰上摘下一枚鈷藍的玉石,放在長瀲心口處,道:“這是燭陰之眼,能助他固魂,將人送去酆都,望鄉臺下的冰窟蘊藏萬年靈氣,從前是為他師尊留著的地兒,幾時能醒,看他的造化了。”
此時的霓旌也已神魂歸位,有些踉蹌地走過來,看著棺中的人,欣慰地松了口氣。
“沒關系,我可以等,我陪著他等……”
眾人暫且松了口氣,雖不知無相之地中究竟發生過什么,但無論如何,人救回來了。
慶幸之余,云渺渺忽然想起還有一人,連忙回頭,卻發現紅蓮池上,已無人跡,只留下泛著寒意的薄冰,在水中緩緩化開。
她撥開旁邊的人,匆匆過去,果然,人不見了。
她轉而抓住離得最近的鏡鸞:“阿鸞,你可有看到……看到師叔?”
長琴還在,話到嘴邊她又警覺地改了口。
鏡鸞剛打開了無相之地的裂隙,才緩過一口氣,聽她這么一說才反應過來。
“……他人呢?”
方才所有人都顧著長瀲和無盡,她也為霓旌和和長瀲的平安心生歡喜,便是要等好些年才能等到師父醒來,也是件值得額手稱慶的奇跡了。
可回過神,忽然想起還有個他來,一回頭卻不見了人,她頓時感到心頭一緊。
他剛剛,給霓旌引了三個時辰的靈路。
“我去找找,你們留在這看著師父就好。”
說罷,她便跑出了梵音水榭。
耗損了大量靈力,不可能有力氣跑遠,她在池塘邊發現了一灘灘的水跡,沿著亂草叢生的路滴了過去。
這兒本不是什么荒僻之地,平日里他們經過梵音水榭,也時常從這兒過,可是方才沒有任何人留意到近在咫尺的人就這么不見了,沒有一人回頭看看他。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著急了起來,腳下的步子也愈發地快。
水漬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從天而降的細雪淹沒了,濕漉漉的足跡也在雪水中洇開。
在這點痕跡完全消失之前,所幸她終于看到了他。
他坐在一堵墻下,挨著角落,抱著自己,數步之外都能看得出他在發抖,卻不知是冷還是因為靈力耗竭后引發的鈍痛。
他似是走不動了,渾身都濕透了,寒風蕭瑟,刀子似的全往他身上剮,那么干凈的白衣,此時看起來卻十分狼狽。
像個沒人要的孩子,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
她走到他跟前,他居然都沒有發覺,直到她俯下身,輕輕碰了碰他冰涼的手背,他才驚覺般抬起了頭,錯愕地望著她,一時回不過神。
她從乾坤兜里取出了油紙傘,傘其實很小,因她平日里也就一人在用,她將傘都打在了他頭上,伸手撩起他垂在鬢邊的一縷長發,嘆了口氣。
“抱歉,剛剛……沒先拉你起來。”
養著梵音蓮的水,其實是從北海引來的,涼得刺骨。
對于一個靈力耗竭的人而言,比刀割好不了多少。
他的嘴唇泛著青白,有些怔忡。
“你……不是守著長瀲么?”
為了長瀲,連蒼生都能舍得的人怎么會在這?怎么會來找他呢?
“師父那邊有人守著,不少我一個。”她扣著他的手腕,給他分了些靈氣,“還能站起來嗎,我單手扶不住你。”
他緩了幾息工夫,點了點頭,抓住了她的手,借著力艱難地起身。
她將他的胳膊搭在肩上,扶住他的腰,支撐著他往前走。
雪漸漸下大了,迎面的風,吹得迷眼。
她想將傘打低些,無奈他的個頭高出她一大截,一不留神,就敲到他的腦袋。
斟酌片刻,她還是作罷了。
忽然,落在頭上的雪停了,她感到頭頂多了一截寬大的衣袖,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他的臉色實在不大好,也沒有余力再說話了,一言不發地將她的腦袋望自己懷里拉了拉。
好不容易回到南院,她本想將他送去對面的屋子,可剛走到她屋門前,這人已經直挺挺地朝她栽了下來。
猝不及防,被結結實實地壓在了下頭,磕得她腦子一陣暈,手里的傘也骨碌碌地滾到了臺階下。
她搖了搖肩上沉得跟石頭似的人:“重黎?”
無人應聲,他算是徹底昏死過去了。
她咬咬牙,慢慢爬起來,托著他腋下一點點往自己屋里拖,過門檻的時候,聽到咚的一聲,著實嚇人,她低頭一瞧,他的后腦勺磕門檻上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她心頭一跳,趕忙托住他的腦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將人提了起來,壓在肩上,半攙半托地搬到了榻上。
給他蓋上被子后,她舒了口氣,覺得自己是應當好好修習一下體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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