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藥,那孩子的臉色好轉不少,手腳也漸漸暖了起來,只是一直沒有開口。
云渺渺記得在城下時,他曾說過話,既然如此,應當不曾嚇啞了。
她屈下身,盡量溫聲細語地同他說話:“你可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從哪兒來?”
孩子怔忡地望著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袂。
重黎皺了皺眉,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不會嚇傻了吧?”
云渺渺并不想接這話,示意他退后些。
可他偏不,居然直接蹲在了孩子面前,雖說沒有瞪人,可也不像是能好好哄孩子的樣子。
“小子,你看著本尊。”他打了個響指,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城外的事的確瘆人,可這都一日了,你再裝本尊就不客氣了。”
聞言,那孩子頓時驚慌地望著云渺渺,一個勁兒地搖頭。
云渺渺面色一沉:“你能不能不添亂了?”
重黎不以為意:“本尊這是在幫你,不識好歹。”
她呵了一聲:“那我真要謝謝你啊。”
“……”
她將孩子拉到一邊,耐心地又問了幾遍,孩子依舊不做聲,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這小子鬼得很,你這樣問到明日他都不會開口的。”重黎嗤笑了一聲。
云渺渺剜了他一眼,惱道:“他若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誰,想起來之前姑且再取一個便是。”
他覺得她生氣的反應著實好笑:“行啊,是叫阿貓還是阿狗,鐵柱還是翠花啊?”
她給人起名的水準他清楚得很,想當初他不過是剛出九川,還沒從失去至親的傷痛中緩過神來,沒好好清洗,也沒有告訴她自個兒的名字,她居然叫了他好幾日的“泥滾滾”。
堂堂九川皇子,她就給起了這么個名兒!
云渺渺不悅地皺起了眉:“你取的名兒也太難聽了。”
重黎都給氣笑了,她居然有臉說他取名難聽?
“哦,那你取一個本尊聽聽?”
他這會兒不笑還好,這一笑與直說她取不出什么好名兒有何差別?
云渺渺今日本就看他不大順眼,方才燉排骨湯的時候,就沒少聽他啰嗦,這是蹬鼻子上臉了怎的?
她堵著一肚子氣,咬牙盯著他,索性道:“我看,不如就叫‘阿黎’,順口又好記。”
話音未落,果然見他僵住了。
“你故意的?”他算是聽出來了,她這是存心給他找不痛快呢。
“如何?”云渺渺氣定神閑地望著他。
“不如何!不許叫這個名兒!”他斷然駁回,滿臉寫著不悅。
“這天下叫‘阿黎’的數不勝數,怎的就不行?”她義正辭嚴地杠了回去。
“本尊——本尊還在這呢!你要是在路上叫一聲,本尊和他誰該回頭?”憑什么把他的名字給這小子?
云渺渺好笑地嗤了一聲:“自作多情。”
“你!……”他拍案而起,火都沖到腦門了,又給硬生生壓了下去,死死盯著她,恨不得把眼珠子彈出去賞她一個腦瓜崩,“行,云渺渺,算你有骨氣,有能耐你就叫,看本尊理不理你!”
說罷,重重地一拂袖,負氣而去。
云渺渺嘴角一抽,一副“誰稀罕”的不屑眼神,哄了一回,還哄第二回,當她傻了么?
她轉而看向一旁乖巧的少年,收拾齊整后,這臉蛋兒可真是水靈,雖說眉眼尚且稚嫩,但日后長開了,多半也是個儀表堂堂的少年郎。
比那個兇巴巴的魔尊聽話多了!
“阿黎,你……”
隨我來。
可惜話未說完,迎面一陣狂風乍起,裹挾著海棠花香,當頭砸了下來!
她只來得及將那孩子推開,便被壓進了身后的圈椅里,冷不防磕到了脊梁骨,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這口氣都沒讓她喘過來,嘴唇上忽然被一陣柔軟擦了過去。
她頓時渾身一僵,與突然“從天而降”的魔尊大眼瞪小眼,愣是瞪了十幾息工夫。
重黎的眼神逐漸從震驚中緩了過來,誠然親到她是“一著不慎”,他也沒料到下個臺階居然一步踏到她跟前來了。
偏偏這一肚子火還沒消,走得難免怒氣沖沖了些,冷不防這一下,他這虧,吃得可不小。
但他也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干,牽到她的手都能高興好幾日的小子了,驚歸驚,這腦子還算清醒。
這片逆鱗的用處這天下間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想將他召出來,除了名字要喚對之外,心念若是想岔了,也是無用的。
所以。
“云渺渺。”他唇角一勾,伏下了身,湊近了她的耳邊,使壞似的往她耳垂上吹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問她,“你剛剛叫‘阿黎’的時候,腦子里想的人,是誰?”
她呼吸一窒,不由得心虛地吞咽了一下。
這一問不是不知,事實上她已經有答案了,只是,不能說。
說了,就不是丟不丟人的問題了。
她清了清嗓子,利索地將他推開:“……我再給他換個名字。”
重黎被她推得一個踉蹌,倒是覺得她這“欲蓋彌彰”的說法著實生硬,不僅生硬,還分外好笑。
他從前怎么沒發現,她口是心非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背過身去看著燈下的少年,他穿著罩紗的白色勁裝,白白凈凈地坐在那,目光炯炯,像是盛著一簇光。
這衣裳是孟逢君拿來的,其實與弟子服有些相似,不過少了許多點綴,更素凈些。
不知怎么的,這般光景看得久了,她竟覺得似曾相識。
重黎沒說錯,她的確不擅長起名兒,又不想太過隨便,總覺得對不住他。
此刻看著他稚嫩的面容,她竟會覺得,其實叫‘阿黎’的確挺適合的。
就好像……她原本也這樣喚過另一人。
“還沒想好?”重黎有些不耐煩。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瞬息間的錯覺,居然有種重疊到了他身上的恍惚。
“叫‘阿黎’真的不好?”說不清道不明的,她覺得有些遺憾了。
重黎皺著眉,一副不甘愿的樣子:“不行。”
“我叫司湛。”
他二人踟躕不定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了答復。
有些猶豫的稚音,毫無征兆地,像是幻聽了一般。
以至于他們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那孩子在說話。
許是覺得他們再糾結下去,不知還要給他起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兒,他終于沒忍住開了口。
“司湛……”重黎念了一遍這個名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還以為你打算再憋幾日。”
他也曾有“不愿”開口說話的時候,最是清楚這小子是如何想的,但這不意味著,他樂意像云渺渺一樣由著他。
司湛捂著自己的胳膊,惶惶不安地問:“我若是變成了妖怪,你們會要我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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