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綿錦有些后悔了。
云渺渺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在猶豫,楚旻煜催促她再進一步接近楚旻晗時,得到的是冗長的沉默。
“怎么?都到了這一步,你不敢了?”楚旻煜不解地看著她,“他如今待你極好,只要你一句話,便能進太子府,找到他的把柄,你爹娘和弟弟就能得救,錦兒,你在顧慮什么?”
他一聲“錦兒”,她腦子里卻浮現出楚旻晗那日的笑容,想起他滿眼歡喜地喚她“小錦兒”,她實在……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要他變成什么樣……
“殿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合上了眼,似是斟酌良久,才有勇氣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除了……除了讓楚旻晗身敗名裂,取而代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救我爹娘和弟弟?我查過爹爹的案子,他的確一時糊涂,有所貪墨,楚旻晗上奏,并非無中生有,只是……只是那罪名總不至死,我……”
她漸漸語無倫次,陷入混亂,連自己都不知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
楚旻煜的臉色卻陡然沉了下去:“你對楚旻晗動情了?”
“不,我……我不是……”蘇綿錦混亂至極,渾渾噩噩地捂著臉,“您先回吧,容我好好想幾日……”
“錦兒!”見她如此,楚旻煜頓時有些急了,焦躁地抓著她的雙肩,氣力之大,刺骨地疼,“你答應本王的事都忘了嗎,本王還等著娶你進門,照顧你一輩子!……你都忘了?”
這句話從前是她忍受委屈和折辱的支柱,無論能不能得到這個名分,只要他愿意這么說,她就能說服自己狠下心。
可今日再聽一遍,卻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您怎么娶我呢?”
她望著他又哭又笑,仿佛只需再往前一步,便會跌入崩潰的深淵。
“您看看我,我已經不是蘇家的小姐了,莫說太子府,您現在的王府都容不得我這樣的女子。我是什么……我就是個玩意兒!連您后院的寵妾都不如……您怎么能娶我?”
她哭得不能自已,這話明明是對著他說的,腦海中卻一遍遍地浮現出那日掛滿紅綢的榕樹下,楚旻晗說要娶她的樣子。
她如何回答他?
她拿什么去回答這樣的話?
她原本是來毀了他的,可他怎么就一點防備都沒有呢……
楚旻煜似是被她嚇著了,慌忙將她擁入懷中,溫聲輕哄好,耐心寬慰,暫且不再提讓她設法進太子府的事。
“你好好歇幾日,此事容后再議……”
此后數日,楚旻煜都沒有再出現在聽竹小筑,只有剪短的幾封書信,斷斷續續地讓人送來。
聽聞楚旻晗被派去巡視河道,體察民情了,無人攪擾,她終于能什么都不想,在竹林中種花養草,倒是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想過將所有仇怨拋諸腦后,隱居世外,日子若能這樣過,似乎也不錯。
然,這個夢比她想象中還要遙不可及。
入夏的那日,她收到了一封書信,信中筆跡令她如遭雷殛,手里的琵琶都丟在一旁,奪門而出。
連車馬都顧不上找,慌亂地穿街過巷,撞到人連一聲抱歉都沒心思說,直奔城外長亭。
這個時辰,入城的百姓不多,長亭地處偏僻,自是人煙稀少,天色也不大好,陰云攢動,驟雨將至。
她無暇細想為何今日無人攔她離開聽竹小筑,心中焦急萬分,捏著那封信匆匆踏入長亭。
“慕安!”她氣喘吁吁地四處張看。
身后忽然傳來了微弱的小心翼翼的回應:“姐……”
她欣喜地回過頭,縮在柱子后的少年慢慢站了出來,怯怯地望著她,雙眼頓時紅了一圈,寬大的囚衣更襯得他瘦骨嶙峋,一別數月,竟消瘦成這樣。
“慕安!”她鼻尖一酸,忙跑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幾圈,“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身陷牢獄,處境可想而知,她只是想知道,他可還受得住。
見他這幅樣子,蘇綿錦雖也料出一二,但他嘴角和眼角還帶著瘀傷,臉色也很不好,眼窩深陷,還沒開口便不住地咳嗽,看上去比她預想中還要糟糕。
她當即抓起他的胳膊,將囚衣挽上去,鞭痕道道,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處,除此之外,居然還有一些難以啟齒的傷口。
她淪落風塵,誠然是個淸倌兒,但畫舫中可不缺妓子,甚至還有一些好男色的王公貴胄豢養年輕漂亮的小倌兒,低頭不見抬頭見,她也看過不少了,絕不會認錯。
她頓時沉下了臉,不顧蘇慕安的掙扎阻攔,執意掀起了他的囚衣。
骨瘦如柴的胸腹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難以直視的傷,是如何留下的,她很清楚。
而蘇慕安更清楚。
“姐,別看了……”十幾歲的少年滿目枯然,只有見到她的時候,那雙眼才有些許光亮,“大殿下救了你,我和爹娘都能放心了。”
“他們怎么能!……那幫畜生!他們就是一幫豬狗不如的畜生!”蘇綿錦怒到痛罵,呲目欲裂,痛心地抱緊了他。
她淪落到這個地步也就罷了,慕安才十四歲,他才十四歲啊!怎么能毀在那種畜生手里!……
蘇慕安是嫡子,自小養尊處優,哪里吃過什么苦,便是骨子里還有些公子的傲氣,也都被牢中獄卒折辱得一干二凈,如今與蘇綿錦重逢,她一哭,連帶著滿腹委屈與不甘一股腦兒地洶涌而上,眼淚直掉。
“姐……我好想死……我受不住了!他們……他們每晚都不放過我,我罵過,求過,尋死過,什么都沒用……我真的想死!”
蘇綿錦聽著這些誅心的話,心痛難當,可除了緊緊抱住他,她再沒有別的法子安慰他了。
哭了一會兒,她終于稍稍平靜下來,問道:“爹娘怎么樣了?”
他都被如此對待,她不敢想象爹娘是何等窘境。
蘇慕安吸了吸鼻子,道:“我入獄后不久,便被那幫畜生帶去另一件牢房關押了,一直沒有爹娘的消息,不過圣旨已下,秋后行刑,那些畜生便是再無法無天地折磨于我們,我們若是在行刑前死了,他們也必遭連累,爹娘定然還活著,只是不知可有受苦……”
他顫抖著緊握住她的手,眼中再沒有往日的矜貴溫柔:“姐,我聽大殿下說,你有法子救我們出去,是真的嗎?還有兩月便要上斷頭臺了,我已是骯臟不堪,死了也算解脫,但爹娘說不定還能活,姐,你和殿下想想辦法吧,你二人之前還有婚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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