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湛扎了兩個時辰的馬步,腰酸腿軟,早就餓得腦子昏昏,方才從后廚傳來的香氣簡直教人垂涎三尺,若不是雙腿綿軟,實在站不住了,他早就扒在鍋邊眼巴巴地望著了。
一碗再尋常不過的雞蛋面,也瞧不出與市井酒肆里的有何不同,就是出奇地香。
他瞧了瞧對面那碗,比他的要少許多,似乎只是覺得看著他吃有些尷尬,順手也給自己撈了一小碗擺著。
“師叔祖,您……胃口不好啊?”司湛瞧著那碗里的面,喂貓都嫌少呢。
重黎將筷子塞給他,隨口“嗯”了一聲,看著眼前的面,確實沒什么胃口。
他又不是凡人,這碗面吃或不吃,都沒什么分別,只是……習慣使然罷了。
從前在云渺宮,做好了飯,也總得給師尊和師兄盛好,師徒三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明明都是仙靈之體,卻還是會象征性地吃幾口。
放在這小子同他喊餓,喊得他煩了,便將人提溜下來。
映華宮也有廚房,但走過去須得經過正殿門前。
他覺得甚是心煩。
司湛扒了兩口面,忽地皺了皺眉。
“怎么,不好吃?”重黎問。
司湛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挺好吃的……”
就是略齁。
他抬頭瞄了重黎一眼,他也正嗦面呢,瞧著神色如常,并無半分覺察。
他尋思著師叔祖今日心情不大好,許是放鹽的時候走神了,又或是師叔祖煮面口味重,就愛吃咸的,他這會兒還是識相些,別多話為妙。
“師叔祖,咱們沒跟師父打聲招呼就下山,師父會不會生氣啊?”司湛惴惴不安地問。
重黎斜了他一眼,冷哼:“這么怕你師父生氣,你昨晚背著她對那個紈绔下手,還把本尊也拉上?”
“我……”司湛被嗆了個正著,心虛地抿了抿唇,“誰讓他對師父動手動腳的呀,我本來就像去瞧瞧是個什么來路,誰料越想越氣,就沒忍住嘛……師叔祖你不也動手了么?”
他可記得師兄們告訴他,那云公子的胳膊腿兒都是他打折的呢。
同師叔祖比起來,他著實客氣了。
重黎眉頭一擰:“還敢犟嘴?回頭再罰你扎兩個時辰馬步,你明日也甭下床了。”
司湛低頭看了眼自己還在抽筋兒的雙腿,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
吃下半碗面,司湛忽地抬起頭:“師叔祖,您是廚子出身么?”
“……”重黎皮笑肉不笑地掃了他一眼。
“……不是啊。”他暗暗吞咽了一下,“您這么賢惠,我還以為您是師父從哪間酒樓里領來的呢。”
話音剛落,腦門上便挨了一記。
“什么領來的?本尊是隨隨便便就能領的嗎?”他一臉不悅,“還有,別拿賢惠形容男子,成何體統?”
司湛一手捂著額,一手還舍不得放下筷子,曉得不是他的對手,只能口中嘟嘟囔囔:“同師父吵架了就兇我……”
“你說什么?”
“沒,沒說什么,我就挺好奇,師叔祖做飯這么好吃,是同誰學的?師叔祖的師父么?”他連連擺手,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說些好聽的總歸錯不了。
重黎面色稍霽,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閑散樣兒,呵了一聲:“她?可拉倒吧,她下廚能把廚房都掀了,鍋碗瓢盆蕩然無存!”
“……不會吧。”不就做個飯么,哪能鬧這么大動靜?
重黎正色道:“你以為我沒見識過?”
“……”
“她煮什么就不像什么,好好一鍋飯,愣是煮成一鍋炭。”重黎嘆了口氣,“唯一還能看過眼的,就是排骨湯了。”
入口之前什么味兒誰都不好說,回回都靠運氣喝湯。
“師祖不會做法,所以您才學的么?”
他踟躕片刻,點了點頭:“不然呢,當年本尊還沒學會辟谷,要么吃她做的飯,要么餓死。”
“……您能活這么久著實不易。”
他哼了一聲,道:“她不會做,但是挑嘴,本尊琢磨了好些年,才做成今日這樣。”
萬事開頭難,說來起初他也是做得咸不咸淡不淡的,硬著頭皮吃,自己吃不下了,就把長瀲騙過來。
那會兒長瀲可不似如今這般討人嫌,同他比起來,算是真真兒的老實聽話,總給他繞進去,吃了不少他做的飯菜,居然還能耐著性子提醒他應當少放鹽還是多放辣。
他那會兒也傻,說是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年,學得菜色卻都是按著陵光的口味來的。
長瀲吃得多了,于是乎口味也同她奇似。
嗜辣,喜甜。
且一樣不會做飯。
細想下來,長瀲如今因不會下廚而種種劣跡鬧出的場面,他確實也有責任。
“師叔祖,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司湛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切切地望著他。
重黎想了想,答道:“是去過不少地方。”
光是抓那些妖獸,他都快把四海群山跑遍了。
心煩意亂就出門逮幾只愛蹦跶的,丟進鎖天塔里,相柳見他一回就要笑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平白給它找麻煩。
司湛兩眼冒光:“我看書上說,四海靈山眾多,珍奇異獸不計其數,可我除了北若城,也只去過朝云城了,師叔祖您下回出門,能不能把我也帶上啊?”
“你?”重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覺得有些好笑,“珍獸可不會輕易現身人前,況且你連自個兒的佩劍都沒有,來幾只山雀都能啄得你滿山瞎躥,還想出門?省省吧,先把你這三腳貓功夫練好。”
司湛撇撇嘴,有些委屈:“我還沒學引氣入體呢,師父說須得等我學會了,才可傳我佩劍,我學會了御劍飛行,師叔祖就帶我出門長長見識嗎?”
重黎遲疑半響,道:“先練著吧你,待你連成,本尊說不定已經不在這了……”
本是隨口敷衍一句,司湛的臉色卻陡然一變。
“師叔祖要走了?要去哪?還回來嗎?”他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苦著臉,“我還想跟師叔祖學劍法和好多法術呢……”
見他這般反應,重黎倒是有些意外,把他的手扒拉開,袖口都給捏皺了。
“本尊就這么一說,這么緊張作甚?你要學這些不會找你師父嗎?本尊又不是你師父。”
“可你是我師叔祖呀。”
重黎瞧著這張天真無邪的嘴臉,便是見識過這小子是怎么算計云家那位的,也有些遭不住。
“……為何這么粘本尊?是本尊揍你揍少了?”
“……”他算是知道為何師父總勸師叔祖少開口為妙了。
他唔了一唔:“不知道,大概是覺得……師叔祖是個好人。”
聞言,重黎的眉頭簡直擰成了結:“本尊?好人?”
成為魔尊上下五千年里,難聽的謾罵,諂媚的阿諛,他都見識過了,獨獨沒人有膽子說他是個“好人。”
“你小子是在諷刺本尊嗎?你師父之前可還擔心本尊蘸蒜吃了她呢。”
司湛:“……”
誠然這話乍一聽不像是人能接得上的,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師叔祖,您從前……是不是沒被人夸過啊?”
重黎想了想。
這些年也聽了不少奉承話,什么英明神武,一統六界啊,但罵他心狠手辣,豬狗不如的好像更多些,說來也怪,即便那些人匍匐在他腳下,對他唯命是從,一天天的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他也不覺得那是在夸他。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
“有什么可夸的?”他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本尊曉得自己長得也就那樣,平日里也不好相與,兇了些,琴棋書畫一概不通,飽讀詩書就更稱不上了,不過是些有所圖的場面話,到了這個年紀少聽那些花里胡哨的……”
長得……就那樣?
兇了……些?
司湛心情復雜地打量了他一通。
突然覺得從某種意義上,這話說得挺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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