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素喜靜,余音閣算是天虞山最為安靜的地方了,此處廂房極少,他一路抱著她進了一間屋子,屋中擺設乍一看甚是雅致,偏偏某些角落里擺著些凡間小玩意兒,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那些小玩意兒瞧著精致得很,她屋子里倒是收了不少,故而瞧著還挺有意思的。
端華將人擱在椅子上,轉身出去,沒一會兒便拿著藥回來了,瞧見她趴在那,哼哼著叫疼,可剛聽到他的腳步聲,就立馬收住了,直起身對他笑了笑,愣是瞧著跟沒事人似的。
“衣裳脫了吧。”他關上門。
長琴一臉錯愕,忙不迭地捂住胸口:“臭小子,說什么胡話呢!”
他扶了扶額,嘆息道:“你都想的什么,我瞧見你傷口好像裂了,要重新上藥。”
聞言,長琴低頭一瞧,方才光顧著疼,才發覺血跡從衣裳下滲了出來,她這身紫衣,染了一塊深色。
傷在后腰,的確不便自己動手,她燦燦地解開了腰帶,瞪了他一眼:“還不轉過去,眼珠子都給你挖出來。”
端華無奈地搖了搖頭,背過身去閉上了眼:“又不是第一次給你上藥……”
直到她褪去上衣,拿毯子披了披,只露出腰部的傷口,才許他睜眼回頭。
“妖獸出沒的地點我已查過,南海邊幾座城都先后出現了妖物,能救的人都帶回山上了。”他一面混調藥膏,一面同她道。
長琴枕著胳膊,皺起了眉:“制造妖尸,又讓妖獸吞食,這做法是不是麻煩了些……嘶!”
后腰突然傳來一陣沁涼,驚得她渾身一僵。
端華屈身,半跪在她旁邊,清理了一下崩裂的傷口后,抹上了膏藥。
“無盡是上古邪靈,與父神同源,他如此做,定有他的圖謀,不可小覷。”
“難道重塑肉身,也需要這些妖獸?”她大膽地猜測。
端華眸光一沉:“難說……但總覺得會發生點什么。”
“你那弟子醒了沒?”她忽然問起余念歸。
端華搖了搖頭:“脈象無礙,但傷到了靈根,還未醒來。”
聞言,長琴無奈地嘆了口氣。
世事難料,防不勝防,連他二人都未能及時發覺,才釀成了慘禍。
“上清閣那邊好像也沒有什么動靜?……”她陷入沉思。
玄武和無盡明明是為了奪取上神的尸身而來,最后卻不了了之,天虞山如今百廢待興,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卻始終風平浪靜。
是放棄了奪回尸身,還是……在等什么?
不知是昨晚沒睡好,還是端華上藥的動作太輕了,待包扎好才發現,她竟然趴著睡熟了。
端華愣了愣,收住了已經懸在她肩上的手,緩緩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到榻上,蓋好被子,點了一炷寧神香,悄然走到窗下落座,拿起了手邊的卷宗,細細地看。
窗外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數回不止,而后天色便漸漸暗了。
跪了一日的朝臣們終于在步清風苦口婆心的勸解下,暫且回去,待明日一早再來跪。
云衡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腿傷未愈,又跪了一日,這會兒走兩步都不大利索,心頭似是壓了塊石頭,一路走一路嘆。
云渺渺幾時回山誰都說不準,他們難道要這么一直跪到她回來?
不僅如此,這等長跪不起的做法,他瞧著同“逼宮”本質上也沒多大區別,阿湛這個皇位,跟趕鴨子上架似的,坐也得坐,不坐,扛上去也得坐。
他沒料到不過是撿到半枚玉佩就鬧出如此軒然大波,生平頭一回真想抽自已一耳光。
經過林子時,他忽然聽到了嘆息聲,過去一瞧,就見司湛坐在樹下,玲瓏花落了一肩也渾然未覺,若有所思地托著腮,盯著溪水潺潺。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原本沒想好如何同他開這個口,卻不防被坡上的石頭絆了一跤,幾乎是滾到他腳邊的。
司湛顯然被他這猝不及防的一滾嚇著了,當時就從石頭上彈了起來,錯愕地瞪著他。
“你你你……從哪冒出來的?!”
他狼狽地撣了撣衣裳上的渣滓,無措地望著他:“我……我說我路過的,你信嗎?”
司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猶豫再三,才坐了下來。
“這石頭挺大了,你別跪地上了,讓人瞧見又以為我把你怎么了……”
聞言,云衡趕忙爬了起來,跟得了什么恩賜似的,拍掉身上的土,坐在了他旁邊。
冷不丁被瞪了一眼,又識趣地往一旁挪了挪,與他隔了一人的距離。
“你怎么瞧著這么怕我?因為我算計你被虎蛟咬了一口,還是因為我姓楚?”少年不冷不熱的詢問,令云衡渾身一僵。
他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是怕你……嗐,因為我爹的事,我不知該怎么跟你說。”
楚司湛皺了皺眉:“你是來游說我去當皇帝的?”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云衡尷尬地清了清嗓,“不過當皇帝一輩子衣食無憂,誰見了都得跪著,不好嗎?”
“你是不是傻啊?”楚司湛白了他一眼。
“……”
“聽說先帝和我那個短命的太子爹死后,朝云城亂成了一團,手握兵權的是禁衛軍統領,把持朝政的是宰輔云霆,我做這個皇帝手里有什么?連個幫襯的心腹都沒有,還不是他們說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啊……好像是那么回事。”云衡似是才反應過來,怔怔地撓著頭。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短命”什么的,還真敢說啊。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他嘀咕了一句。
“這些都是我從小就同盈姑姑學的,以為都像你,紈绔不化,不學無術,被人算計了都沒反應過來,整個兒一傻二愣子……”
云衡被噎得好一陣無奈:“這……本公子也沒這么差吧?”
不就是好喝花酒,脾氣差了點么,至于這么說他……
“那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
楚司湛頓了頓,嘆息道:“哪里是我想不想的問題……”
他要真順了云霆的意,少說幾年內都只能做個忍氣吞聲的傀儡。
師父定然不希望他過那樣的日子,才不許他擅離映華宮。
可今日師伯的話卻令他心生動搖。
師父能護得了他一時,能護他一輩子嗎?
天虞山乃至仙門的擔子都那么重了,他還躲在她后邊,她能扛到幾時呢?
可如今的朝堂中,都是云霆的人,禁衛軍那邊恐怕也還在觀望,盈姑姑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卵擊石,魚死網破是下下策。
可離開了天虞山,他身邊就再沒有能信的人了……
心煩之際,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側目一看,就見一張笑得有些傻乎乎的臉。
“你要是哪天真成了國君,我來做你的臣子,怎么樣?”
司湛瞧著他就一臉嫌棄:“就你?”
明明一副隨時能把他往溝里帶的樣子,還敢大言不慚。
簡直皮厚……
云衡全然沒把他的鄙夷放在眼里,篤定地點頭。
楚司湛覺得自己連笑都笑不出來了,懶得同他多言:“云公子沒睡醒的話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我要去找師伯了。”
他從石頭上跳下來,理了理衣裳便跑了。
待遠了,回頭望了一眼,云衡還呆呆地坐在那。
瞧著真是傻極了。
他哼了一聲。
時至夜半,長琴從夢中驚醒,一下彈了起來,扯到傷口,痛得直呲牙。
燈下的端華忙丟了卷宗,快步過來:“怎么了?”
本以為她是魘住了,卻見她顧不得疼便急著下榻。
“端華,你這可有四海圖鑒?”
端華回想片刻:“我記得有張地圖,你坐著別亂動,我去拿。”
他帶著地圖推門而入,長琴已經扶著腰挪到案邊了。
“你要這個做什么?”他將地圖攤在了案上,又見她開始研墨。
“將妖獸出現的城池告訴我。”她提筆蘸飽了墨,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
端華隱隱猜到了她的用意,取來卷宗,從第一頭現身的妖獸出現之處開始,一一指出地圖上所在的位置。
長琴將其陸續圈出,直到最近一座被妖獸所侵之處被劃出,結論赫然紙上。
將所有的地方連起來,竟形成了一道封禁的陣法。
陣法所困之處,令人不寒而栗。
“是天虞山……”
二人面色齊變。
“立刻設法傳信給掌門!”長琴顧不得傷口才止住了血,拉上端華匆匆朝映華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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