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上一炷安神香后,云渺渺踏出了余音閣,道出舍棄天虞山的決定后,她在階前呆站了許久。
樹影婆娑,晨光透過葉隙,灑在參差不齊的青石路上,她似是全神貫注地望著這靜謐的光景。
又仿佛什么都沒有落在她眼里。
重黎走到了她身側(cè),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
“你倒是痛快,天虞山屹立萬載,好歹是個名門,長瀲守了五千年,到你手里,說舍便舍,在你眼里,還有什么舍不下的嗎?”
這話字里行間,像是埋著細密的刺兒。
他雖與長瀲八字不對盤,打了五千年的架,對這地方?jīng)]什么可說的。
但于她而言應(yīng)當(dāng)不同,住了這么久,歷經(jīng)許多年,才走到今日,但凡有點良心,都該有些許留戀吧。
還是說,這座天虞山在她心里也只不過是個暫且的棲身之處,一個隨時可以舍下的“東西”。
許是這等事在她身上見識了太多,他下意識總覺得她做出這個決定,就像當(dāng)初舍棄他一般簡單。
四下靜默良久,云渺渺終于看了他一眼
那些猜測之詞云渺渺自然聽見了,也留意到倚在門邊的那道身影,并未多言。。
“心有師門,無論去哪兒都是天虞山弟子。”
她的眸光很亮,像漆夜里的燈火。
“沒有什么,比去救明知能救的人更重要。”
話一出口,重黎忽然陷入了沉默,似是覺得有些好笑,像是有什么死死堵在了心口,偏又笑不出,嘴角抽搐,生生擰出了一股詭異感。
決定兩日后離開天虞山的消息經(jīng)由步清風(fēng)轉(zhuǎn)達,很快便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盡管眾人對如此突然的決定感到心中惶惶,但仍遵從掌門之令,回去收拾。
才剛落腳的百姓再度將行囊打包好,在此處住了多年的弟子也依依不舍地拾掇著自己的物什。
天虞山上下,都沉默了許多。
“師父,我們真的要離開天虞山了嗎?”正裝點自己的行李的楚司湛抬起頭來,猶豫地望著她。
云渺渺回過頭來,輕輕“嗯”了一聲。
“快些收拾罷,走的時候可能會有些許匆忙,大件兒的東西,就裝進乾坤兜,不要帶在身上了。”
他們須得盡快前往昆侖,若是可能,最好趕在玄武和妖獸反應(yīng)過來之前。
聞言,楚司湛悶悶地應(yīng)聲,看著手里的東西,陷入沉思。
“怎么了?”云渺渺覺察到他有些不對。
他搖了搖頭,有些委屈:“就是覺得才剛拜入師門,這片山都沒認全,就要走了……師父,咱們以后還會回來嗎?”
他是天虞山弟子,卻連天虞山都沒記住呢。
云渺渺面色一僵,陷入了沉默,須臾之后,笑了笑。
“若有機會,定會回來的。”
司湛垂著腦袋,嘆了口氣,繼續(xù)收拾。
收拾一會兒,便抬頭四處張看幾眼,臨走前至少要將這座映華宮記住。
天虞山似乎從未如此安靜過,她走出正殿大門,站在崖邊,山海寂落,一夕逢變。
世道本就不可捉摸,痛苦也從不會因為時光流逝而消失,只是有的人漸漸順應(yīng)了命數(shù),有的人找到了緩解痛苦的法子罷了。
回過頭,映華宮燈火飄搖,由遠及近的長路上,不見來人。
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倒是忘記她其實一直還在顛沛中,從未真正落定。
她該回的地方,也始終不知在何處。
趁著時辰還早些,她去了一趟風(fēng)華臺。
孟逢君果真麻利,數(shù)個時辰便將所有弟子按傷情區(qū)分了輕重緩急,將上清閣兩層騰了出來,救治傷者。
該做的一個不少,旁人沒有顧及的她也一并做了。
兇是兇了些,說話也不曉得客氣,但行事作風(fēng)著實教人信服。
從骨子里養(yǎng)出來的傲氣與干練,與角落里哆哆嗦嗦,不知所措之人相較,才曉得少陽仙府將她教養(yǎng)得有多好。
同她不對付了好些年,云渺渺忽然覺得,長琴長老當(dāng)年著實慧眼獨具,沒有看錯人。
孟逢君一回頭便撞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得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臉。
“我臉上有東西?”
云渺渺搖了搖頭。
“你怎的過來了?”她又問。
“來瞧瞧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云渺渺走上前,“你行李都收拾妥當(dāng)了?”
孟逢君頓了頓,“嗯”了一聲。
“我們……真要離開天虞山了?”
這話若非是步清風(fēng)親口告訴她,她是決計不會信的。
云渺渺嘆了口氣,并未否認:“一日后,前往昆侖,屆時阿鸞會帶路。”
“可……可這么一來,天虞山就沒了!”孟逢君錯愕地扯住她的衣袖,面露慌色,“你這是打算毀了天虞山的根基嗎?”
面對這當(dāng)頭的質(zhì)問,云渺渺無法反駁,因為她就是這么想的。
“孟逢君。”
她沉默幾許,望向門外的十里風(fēng)華臺。
“我一直在想,天虞山屹立數(shù)千年,從寂寂無名,到仙門柱石,靠的是什么?是我?guī)煾嘎暶谕猓是山中日益積蓄的靈脈……”
“我這人其實不聰明,你比我更清楚,重要的是什么,我們該救的是什么。”
孟逢君深吸了一口氣,合了合眼:“你別說得這般沉重,壓得我透不過氣……你是掌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雖然總是嗆你,但我知道你曉得輕重,生死關(guān)頭,我聽你的。”
私怨與大局,她拎得清。
云渺渺笑了笑,環(huán)顧四周。
前來幫忙的百姓有不少,幾乎所有的大夫都在這,還有些手腳麻利的孩子,幫著遞一遞藥,端幾杯茶水。
蓮娘也在其中,眼下是個什么狀況,她光是看云渺渺和步清風(fēng)的臉色就能料出七八分,午后步清風(fēng)便催促所有人提早收拾行囊,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也有數(shù)了。
大難當(dāng)前,她自是閑不住的,到了這天虞山之后,她已受了不少照拂,能到這兒幫幫忙,她也心安些。
她早就留意到云渺渺來了,一聲“阿九”都到了嘴邊,忽然想起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而當(dāng)年坐在她身旁瘦瘦小小的那個孩子,已經(jīng)成了整座天虞山的主心骨,便又默默將話咽了回去,沖她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做該做的事。
此次受傷之人眾多,暫且不能動彈的都安排在上清閣中,人多口雜,自然就說起了之前在山門前抗擊妖獸之時,沖入其中的重黎。
中品靈劍,是絕不可能發(fā)出那般強勁的靈澤的。
其中亦有人偶然瞥見他所持之劍的模樣,見多識廣之人竟道出那把劍與傳聞中魔尊重黎的佩劍英招極為相似。
是巧合,還是另有古怪,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眾人也不敢下這個定論。
這位來路不明的“師叔”,平日可與掌門走得極近,妄加揣測終歸失禮,話雖如此,這懷疑卻并未消散。
眾人私下竊竊,猶豫著是否要再去瞧個仔細。
畢竟……人就在門外站著呢。
云渺渺站得不遠,這些猜測之詞自然都聽見了,也留意到倚在門邊的那道身影,并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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