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陳已做好了必死的決心,哪怕拖著這殘軀和那不知何時會要他性命的咒術,也要逃出這里,可就在劍刺下的瞬間,卻忽然聽到一聲氣若游絲的呼喚。
“東華……”
無助至極,仿佛被夢魘拖入了無法脫逃的深淵,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令他渾身一僵,手中的劍也刺偏半分,擦著玄武的手腕,扎入了地面。
萬籟俱寂,連呼吸聲都像是被屏住了。
陸端華注視著躺在地上的人,抿緊了唇。
這個名字,他聽過數(shù)回,每每多問一句,這人就一副恨不得大開殺戒的神情。
可此時此刻,卻又是如此悲切。
猶豫良久,他折了一只傳音紙鶴,將要說的話寄于紙鶴中,將腳踝上的手硬是掰開,步出山洞,將其放飛,對著蘇門山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而后,再度回到了山洞中。
玄武體內的邪氣與靈氣正如潮水般隨著血液散出,放著不管,便是不死,也是廢人一個了。
這些時日,陸端華不止一次設想過要殺了他除害,但當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擺在眼前,他卻發(fā)現(xiàn)竟然敗給了他一句“東華”。
不知怎么的,就是下不了手。
他走過去,踹了玄武一腳,毫無反應,蹲下身將人翻過來,早已是面如土色。
為了去見那位小殿下而特意換的素色紗衣,被血染得不成樣子,也不知到底在撐什么,這么重的傷,不僅要應付虎視眈眈的無盡,還不忘去東海送藥,直至回到這座山洞,才終于倒了下來。
碰到他的身子才發(fā)覺,涼得跟尸體一樣。
都說入了魔之后,便失了正氣,邪氣陰寒入體,有如行尸走肉。
他這般模樣,倒是分毫不差。
陸君陳想不明白,他究竟為了什么。
墻根下的藥都是在取他心頭血時給他療傷用的,還有些野果吃食,應是怕他餓死才去弄來的。
回想下來,玄武雖時常告誡敢輕舉妄動就殺了他,可除了要他的心頭血入藥之外,也不曾多加為難。
這人,實在教人捉摸不透。
他嘆了口氣,打算將人拖到篝火旁,一上手忽覺不太對。
他皺了皺眉,試探著伸手將人抱起來。
果然,這也太輕了些。
他眼下都沒什么力氣,居然還能如此輕巧地將人橫抱到火邊,絲毫不覺吃力。
這么久以來,他的確沒見過這魔頭吃東西,但……但他不是上神嗎,吸食天地靈氣便可存活,便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他將藥取來,小心地剝開那些結了血痂的衣裳,終于看清了這道傷口。
胸口的傷比他想象中更重,穿體而過的劍痕纖細,卻絲毫不影響它的致命。
仙門靈劍他見過不少,但這般細長的傷,他頭一個想到的便是曾在天虞山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那個小姑娘所持之劍。
好像叫……寸情?
除了這道傷口,玄武身上還有不少陳年舊傷,消瘦得不像話的身軀簡直跟皮包骨一般駭人,偏偏新傷舊傷,傷傷交疊,這哪里是個上神,活像個飽受殘虐,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新尸。
陸君陳久病成醫(yī),這傷勢看一眼便曉得不妙,給他診了脈,探了靈根,撇開這一劍,都已經(jīng)慘不忍睹了。
這人能活到現(xiàn)在,實在令人驚奇。
就是這樣了,還惦記著東海小殿下的病。
想必是當真放在心上的人吧。
“東華……你別去……”嗚咽的呢喃聲再度響起,蒼白如紙的臉瘦得棱角分明,眉頭緊鎖,噩夢連連,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砸在火邊,瞬間便烤干了。
陸君陳看了眼又一次抓住了他的那只手,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的手幾經(jīng)踟躕,輕輕地撫過他的額頭。
“好了,我沒走。”
似是受到了寬慰,玄武的眉宇舒展了些,也不再死拽著他不放了。
陸君陳沉思半響,先以自身靈氣封住他體內邪氣,再將腐肉剮除,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護心丹,瓶中只剩一枚藥了,猶豫再三,還是先給了他。
算算日子,離他服藥的日子還有兩月,屆時再想法子吧。
撕了衣擺包扎好,陸君陳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忽然發(fā)現(xiàn)玄武正看著他。
心頭頓時一咯噔。
“我……我看你傷得很重,就……”他試圖解釋,話音未落,方才還如死尸般的人居然挺身坐起,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陸君陳嚇得不輕,雙手僵在了半空中,玄武的身子很冷,他只感到懷里像是揣了一塊冰,不知作何反應。
直到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竟然在發(fā)抖。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東華……”
陸君陳倏忽一怔,頓時明白了他還沒清醒過來,許是疼痛讓他出現(xiàn)了幻覺,才將他當做了另一人。
冰冷的,沒有重量般的身子倒在他身上,陸君陳一時手足無措,只能聽他絮絮叨叨地念著同一個名字,歡喜,悲慟,無數(shù)復雜的思緒交織在一起,與平日判若兩人。
“我找了你好久,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那時候我明明救下你了……”寸情的威力是無形的,只有受過同樣的上,才能感同身受。
他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與幻覺,只覺得眼前的人是暖和的,而不是僵硬的尸體,這就足夠了。
得多喜愛一個人,才會被折磨成這副樣子啊……
陸君陳默默嘆息,沾著血的懷抱冷得人直打顫,他沒有將他推開,撐著身子,靜靜地聽著他似夢非夢的胡言,等著他終于撐不住昏睡過去,再將人抱到一邊,蓋上袍子。
他靜默無言地坐在火堆旁,往火中添柴,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打算好要逃,明明想殺了這個魔頭,退路想好了,決心也落定了,怎么就……怎么就心軟了呢?
抱起這副行尸走肉般的軀殼時,他從心底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想把他弄醒后好好問問,他這些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風灌了進來,卷著幾許雪色,像是將年月碾碎后,抖落的喧囂。
后背忽然一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卻并無傷口。
疼的,是他的與生俱來的那道火灼般的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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