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默然,屋里的人靠在墻邊,聲音平靜,漠然。
“離開崇吾宮后,可還好?”
余鳶沒想到他會冒出這么一句,也料不準他在想什么,只得答:“還好……”
“那就好……你回去吧,夜里涼。”
他沒有發火,余鳶心里卻不是滋味:“朧霜閣荒廢已久,便是你守在這,上神也不會死而復生……此事已經過去了,再幾日尸身便會在昆侖下葬,你心里不好受,也節哀罷。”
她在門外無聲地舒了口氣。
可屋內卻久久沒有回音。
“……重黎?”
“已經過去了?”門后傳來一聲冷笑,“怎么過去了?你說一句過去了,便過去了?”
“……”
那扇門終于拉開了,可她看見的卻是一張蒼白如冰的臉,透著駭人的寒氣,將她要說的話都嚇得堵了回去。
他面色極是難看,一字一頓的問:“誰說要下葬?把誰下葬?”
“重黎,上神她已經……”
“已經什么?”他目光凄惶,說出的話卻字字擲地有聲,“本尊五千年前能把她救回來,五千年后就不行了?”
“你別發瘋!”余鳶陡然怒道,“上神這次魂飛魄散,元神根本沒有入酆都!便是你將十八層地獄翻個底朝天兒也找不到她了!聽清楚沒有!”
五千年了,她可以等,但她也望他認清現實,再不要與過去糾纏。
畢竟這世上,已經再不會有陵光上神了。
雖說近來種種,她也諸多意外,但陵光上神去了,糾纏了數千年的恩怨也終于了了。
她再不必擔心有誰在他心上根深蒂固,一切都過去了,她再等等……
便能守得云開見月明。
四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眼前的人忽然就笑了聲。
“是啊,她魂飛魄散了……”
“……”
“說來本尊為了尋你,去了極北之地,卻還不曾問問你,去那做什么?既然去了,又是怎么出現在昆侖山的?”他話鋒陡然一轉,門外瘦削的女子身子僵了僵。
“……我從未說過要去極北之地。”她硬著頭皮迎上他的眼神。
重黎并沒有動怒的意思,反倒在笑。
“嗯,是啊,你的確沒說過。”
他緩緩吸著氣,晨露濕涼,讓腦子都清明不少。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么高。”他用手比劃著腰間的位置,似乎真的在懷念什么。
“……”余鳶不知他為何要說起舊事,也不知如何作答,只這么聽著。
“蠻蠻一族為報恩全軍戰死獸丘,你是陵光帶回來的?”
“……是。”
他了然地點點頭:“這么說來,蠻蠻一族恩情已報,昆侖和她,都不曾欠任何人。”
她心頭一震:“……是。”
“她的確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神靈,大約是一人久了,覺得無事可做吧,便多放幾個娃娃在云渺宮解悶……”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伸手撫過她的臉。
溫熱的指尖,居然有些發燙。
“這么多年,我時刻記得你的恩情,四處為你尋藥治病,待你如何?”
“……”
“你不必多想,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報恩的。”
余鳶知道他已經從鏡鸞那邊聽說了當年蒼梧淵一戰后,陵光上神為救他剖心的事,而自己雖損耗了內丹,也只是為他療了后來的傷,不禁心慌了一下。
“重黎,那件事我……”
“無妨。”他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的內丹是為我損殞的,這些年,你陪在我身邊,也確實費心了……”
見他面色緩和下來,余鳶暗暗松了口氣。
“你當時受傷太重,我找到你時,沒有看到上神,只你一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急著救你,不曾想到其它,這件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不是存心欺騙于你……”
重黎笑容溫淡,沒有分毫惱恨之意。
“你騙沒騙我,都不要緊,你對我有恩,我沒資格斥責于你。”他撫上心口,笑容一點點涼了下來,“只是我曾說過,要拿到長生之血為你修復內丹,可這是她的心,我給不了,我要食言了……”
余鳶面色一僵,慘白了下去,卻還是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沒,沒關系,誰都不知道長生之血會是……會是上神的心,我也沒想過……要挖上神的心來治自己的病。”
重黎笑了笑:“是嗎?”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看了片刻。
“但你卻想過要她的命。”
“……”一口涼風倒灌入喉。
她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在對上那雙深淵般的墨瞳的瞬間便哽住了。
他不是在詢問她。
說得更明白些,他從不是個愚笨之人,有些話,有些事,他不愿深究,而非真的糊涂。
“我們好些年不曾推心置腹地談談了,對嗎?”他神色溫淡,并不著急,竟坐在了朧霜閣的門檻上,還招呼她也坐下。
他明明是笑著的,沒有半分惱怒,余鳶只感到寒氣一陣接一陣地順著脊梁往上爬。
踟躕片刻,她終究還是提起裙擺,坐在了他身旁。
他看著她腕上還系著的細鎖鏈,這是鏡鸞給她加上的。
他雖將人從云渺宮帶了出來,但在昆侖境內,她不得摘下此物。
這條鏈子,是司幽的秘寶,連他都無法輕易解開。
他儼然一副悠閑慵懶的模樣,仿佛不過是某一日吃過晚飯,同她坐在一處聊聊天。
可說出的話,卻不是如此。
“你是幾時到山中的?”
“……”
“我換個問法吧,前些日子,昆侖山中的靈獸屢遭毒手,其血肉被啖食,死相凄慘,此時懷疑是魔族所為,而后不就,我的身份便暴露了。最后將我趕走那日的局,是鏡鸞受陵光指使而為,這我曉得,我且問你,那些靈獸,你可有見過?”
不急不緩的口吻,卻令余鳶倏忽一僵。
“……我如何會知道這些?”
他莞爾:“手伸出來。”
若說方才余鳶還只是有些尷尬,聽完這句后,忽然就慌了神。
擱在膝上的手,也默默收到了身側。
他笑著揚眉:“怎么,不敢?”
“……”
他笑起來的時候,其實極好看,英俊的面容像是撒上了一層絢爛的金色,眼底盛著月牙光,很容易讓人想到庭前橋下的雅致少年郎,干干凈凈,意氣風發。
余鳶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笑著問她:“小丫頭,你從哪里來的,怎么跟著我師尊?”
少年青稚,俊朗又奪目。
從那日起,她就特別想一直留在這個人身邊了。
可今日,他這樣笑,她卻覺得不寒而栗。
像是早就將她剝皮抽骨地看了個清楚,什么都知道,只是想聽她自己說一遍。
就是如此,才教人駭然。
細想來,這些年,他其實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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