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宮中原是一片昏暗,此時殿中長明燈卻在接連亮起,從神宮門口,一直照進宮殿深處的兩具冰棺上。
眾人側目望向他,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你自己來看看吧。”潁川退了一步,給他讓出一條道兒來,直通兩具冰棺。
四下岑寂,重黎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踉踉蹌蹌地跑過去。
離冰棺愈發近了,他的心情就愈發忐忑,雖親眼看到那束光飛到此處,但萬一呢……萬一……
不,不會的。
他將雜念摒除,憋著一口氣,步伐沉重地上前一步,終于看清了棺中的兩具尸體。
阿九的身子依舊冰冷僵硬,面容青白,累累傷痕結了霜。
而旁邊那具,臉色卻逐漸紅潤起來。
即便仍有些死氣沉沉,但好歹有了些許生機。
“陵光的魂魄已經回到她原身體內了。”司幽也松了口氣,“這一劫,且算熬過去了。”
聞言,眾人提懸已久的心終于落了定。
孟逢君緊繃了太久,這頭一放松,險些跪下去。
深埋多日的愧疚與不安摧毀了苦撐的堅壁,她捂著臉深吸了幾口氣,才抑住了喉頭的哽咽。
步清風一時百感交集,看著冰棺中有些陌生的那張臉,實在說不清是歡喜還是忐忑。
長瀲釋然地舒了口氣,看向潁川和司幽,躬身一揖:“多謝二位出手相助,保得我師尊性命,此等恩情,不知如何回報,若有在下辦得到的事,二位盡管開口,在下定不遺余力!”
“回報就算了。”潁川擺了擺手,“眼下這局勢,還不知昆侖能不能挨得過下一次戰事,陵光上神若能回來,于六界都意義非凡。況且”
他話鋒一轉,看向還佇立在冰棺前的玄衣青年,他似是有些疲累,眼中遍布血絲,卻仍一瞬不瞬地望著棺中躺著的人,眼底漸漸涌出熱淚,盈滿了眶。
他嘆了口氣,“況且你真要謝的可不是我二人,這世上能為了陵光神尊豁出性命,不惜冒著魂飛魄散的風險帶回她的魂魄的人,也不是我們。”
聞言,長瀲亦看向那道微微佝僂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覺得一向意氣風發,愛憎鮮明的師弟,蒼老了許多。
他俯下身去,扒在冰棺邊,捉住了她的衣角,切切地等著,像是一只等著主人伸手愛撫的小狗,可等了很久,棺中的人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有些慌了,轉頭看向潁川:“潁川你快來看看!師尊她她怎么還沒醒?”
不是魂歸了嗎?不是都齊了嗎?
為何還沒醒?
為何還不睜眼!
聞言,司幽微微一怔。
轉生還魂之事,他最是清楚,眼下立刻上前,二指成訣,將一縷靈氣探入陵光眉心。
片刻之后,他眉頭微蹙。
一看到他皺眉,重黎就不安起來:“她怎么樣?”
眾人亦是神色急切,等著他的答復。
司幽收回了手,看了他片刻,平靜道:“魂魄的確已經歸位……”
“都歸位了為何”
“你別急。”
重黎攥緊了拳,深吸了一口氣:“好,好,我不急,不急,你繼續說……”
話雖如此,司幽卻分明看到他額上滲出的細汗,無奈地搖了搖頭,娓娓道來。
“陵光那日傷得太重,虧有那三道護持和魂胎扛了一下,才保得一縷地魂未碎,如今雖從過去集齊了所有魂魄,但終歸是借來的,過去的魂靈與如今的身軀要逐漸融合,方能重新喚回她的神識和至今的記憶,強行喚醒,不過是行尸走肉,急不得。”
聞言,重黎才曉得不是到此結束,而是從此為始。
“魂魄融合要多久?”
司幽頓了頓,鄭重道:“少則十年,多則百年,千年,不好說。”
“千,千年……!”重黎險些嗆著。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司幽道,“你以為散魂是說說而已的?何況她這不是散魂,是碎魂,能湊齊元神還魂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如今只能祈禱她心念堅定,還想回到這世上,與過去的元神盡快融合,早日醒來,其他的……我們無能為力。”
他雖是酆都主君,但要令一位上神復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重黎。”長瀲扯了扯陷入錯愕的青年,“你就當師尊閉關了,耐心等著她定會回來,不可強求。”
聞言,重黎才從一片嗡響中回過神來,胸腔似要炸開,焦急,期盼,最終還是被一一壓下。
想到問天臺上她最后看他的那個眼神,終于平靜下來。
“好……”他合了合眼,松開了緊握的拳,“我等,十年,百年,千年,我都等她醒來。”
他會替她守著這泱泱蒼生,守著昆侖山,多行善事,做她期望中的徒弟。
待她醒來,他親口跟她認個錯,再道聲抱歉。
過去種種,是他冥頑不靈,朽木難琢,教她失望好多年。
從今往后,再不會了。
她醒來,就高高興興的,多好。
司幽看向兩具冰棺,沉思片刻,道:“云渺宮靈氣充沛,就將陵光的身體放在這罷,至于這一具……”
他望著阿九的尸身,默了默,道:“今日便是頭七,便是沒有了可以轉世的神魂,也將她葬了吧,這副身軀好歹盛了陵光的魂魄好些年,凡人講究入土為安,這姑娘好些年前我就安排她重新投胎了,但原本的身子一直這么放著終歸欠妥。”
看著棺中那具瘦削的身子,眾人贊同地點了點頭。
“就按君上說的辦吧。”
濃云消散,雷光褪去,問天臺再度恢復了寧靜,山風拂散曉霧,萬道晨曦自云端傾撒而下,卯日初升,薄光如幕,照在山間。
花葉徐徐舒展,前幾日還稀疏的挽香玲瓏如春歸大地,再度綻滿枝頭。
剛經歷一場惡戰的昆侖山,在清晨的朝暉里復又熠熠生輝。
矗立千萬年的巍巍山巒,斗轉星移,都不曾改變半分。
從主峰通往祁連山的山道兩旁,一路站滿了縞素的百姓和高舉長纓的禁軍將士。
根本沒有人告知他們前來相送,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這山道上就已經排著長長的隊了。
丈寬的山道上,恰好留出了能讓棺木通過的路。
人人神色肅穆,恭敬地站著。
還魂一事,楚司湛是不知道的,他帶著云衡走到神宮前,肅立于階下,靜靜等著。
換下了天子華服,穿上了荼白的天虞山弟子袍。
只有今日,讓他再以弟子的身份,送她一程。
玄袍翻滾,率先而出,面容俊美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日頭已經升了起來,前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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