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心情不大爽利,沉著臉跨入殿中,看了他們一眼。
“醒了?”
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口氣,只是今日多了幾分嘶啞,瞧著靈氣有虧似的。
他步入屋中,卻是只勻了一個眼神給陸君陳,便徑直朝著敖洵走去。
敖洵瞧見他,起初是歡喜的,而后又想起自己是如何到了這,笑容也僵在了唇邊,頓然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防備。
“執(zhí)明……”他的喉嚨有些干澀,一開口便嗆著了。
眼前的人淡淡地“嗯”了聲,去桌邊倒了杯水。
玄冥殿寒涼,才燒的水沒一會兒就涼了,面上已經(jīng)浮起一層薄冰,他以靈氣將其暖熱,不消片刻,便有絲絲縷縷的薄煙氤氳開來,而后解了敖洵身上的捆仙繩,將這杯水遞到他手中。
“喝吧。”
敖洵嗆得難受,接過水飲了幾口,才緩過來。
發(fā)覺自己能動后,他下意識起身欲奪門而去。
他被擄走時,東海眾將士仍在殊死搏斗,如今過去這么久,昆侖怎么樣了……
身后的人沒有追上來,他正覺古怪,卻在跨出門檻的一瞬撞上了“一堵”墻,磕得頭皮發(fā)麻,跌坐在地。
他這才曉得,為何里頭的人不攔他。
就算松開了他和陸君陳身上的捆仙繩,這座宮殿外還有一道禁制,他們也逃不出去。
這道屏障是無色的,抬起頭便能望見漫天風(fēng)雪席卷深谷,浩渺天地一片蒼白,看得久了,竟讓人覺得更像是在夢里。
對,夢里。
他方才做了個古怪的夢,夢見看到就是這樣一番凄清的景象。
還有……
身后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隨之而至的,是無奈的嘆息。
一只蒼白枯瘦的手伸到了他面前:“起來吧,你走不了的。”
他似是猛然驚醒,回頭看向來人,眸中滿是戒備之色,再不似以往那般輕快。
“你是……玄武?”
“嗯。”執(zhí)明曉得此事不可能一直瞞著,不過是還沒想好如何同他解釋,能拖一時算一時了,看見他隨軍出現(xiàn)在昆侖山時面上那種震驚、失望,也不難猜到他已經(jīng)又人將戳穿了他的身份。“我是玄武,你怕我嗎?”
他鬼氣森森的面容,與傳聞中鎮(zhèn)守北海的玄武上神有天地之差,很難教人相信這是真的。
望著這樣一張臉,那些古籍中的描述仿佛都只是黃粱一夢。
相識多年,怕,倒不至于。
“你為何要將我?guī)У竭@?還有陸公子,你就是用他的血來治我的病?”見到他之前,敖洵其實(shí)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無論鏡鸞上君和東海的人怎么說,他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個明白。
可好不容易見上了,卻是有如階下囚的局面,西海之上,他還沒來得及細(xì)問,便被一陣忽起的卷地風(fēng)所吞沒,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已身在谷中。
與他一同被關(guān)著的,只有陸君陳。
執(zhí)明靜靜地聽他說完,抿了抿唇:“地上涼,你先起來。”
敖洵看了看一直停在他眼前的那只手,陷入猶豫,深吸了口氣,聲音沙啞。
“上君同我說,你一直在騙我,你與無盡,也是一伙的……是不是真的?”
執(zhí)明沒有立即答復(fù),也不曾否認(rèn),皺著眉將他從地上一把拉起,拽回屋內(nèi)。
“我沒有騙過你。”他道。
敖洵倏忽一怔,仔細(xì)回想相識以來的種種。
他問他名諱,他說他叫“執(zhí)明”。
問他來歷,他說自己是沒有門派的修煉之人。
的確,這不算騙他。
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一層,只是他沒有問罷了……
敖洵面色發(fā)白,嗤笑了聲。
“近日可有按時吃藥?”執(zhí)明抬手,扯出了他懷里的小瓶兒,數(shù)了數(shù)里頭的藥,頓時皺起了眉,“為何沒有繼續(xù)吃?”
他的聲音如此平靜,好像只是在問他今日為何挑了食。
敖洵心頭的遲疑和不忍頓然被震驚和憤怒碾成了渣,一巴掌劈落了他手中的小瓶兒。
瓶口深窄,本是怕里頭的東西不小心掉出來才專門尋來的樣式,卻也經(jīng)不起這般毫不留情的回拒,就見瓶子滾到了墻角,一枚朱紅的丹藥從瓶口滾了出來。
“你該在意的是我有沒有吃藥嗎?被你剜心取血的人就在這,你就沒有一點(diǎn)心虛?就不會覺得愧怍嗎!”敖洵氣血上涌,面目通紅,從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可怕過。
而眼前的人只是愣了愣,似是沒有預(yù)料到他會把藥瓶打翻,怔忡地看著空蕩蕩的,還有些許刺痛的掌心,沉默須臾,走過去屈下身,耐心地將瓶子和滾出來的藥重新?lián)炱饋怼?br />
“玄冥殿是世上最干凈的地方,這藥依舊能吃,但你若覺得臟了,我去丟掉,給你拿一枚新的。”
沒有惱怒,亦沒有責(zé)怪之意。
“執(zhí)明!”敖洵只覺心口仿佛裝了一團(tuán)橫沖直撞的巖漿,將要噴薄而出,卻說不清到底是氣憤多些還是失望多些。
站在墻邊的人終于肯抬起眼來正視于他,嗓音低沉。
“血已經(jīng)取了,藥也煉成了,你不吃,這些血就能回到他體內(nèi)嗎?無盡的確能幫到我,他也沒少利用我,不過是彼此各取所需罷了。”
他似是在竭力壓抑著什么,沉默幾許,嘆了口氣。
“……比起心虛和愧怍,我更想治好你的病。”
敖洵心頭倏忽一緊,似有一盆冷水當(dāng)頭潑下,澆熄了滿腔的怒火,只剩余灰掙扎著,尖銳地疼著。
“若是這種治法,我寧可死了……”
踏著別人的痛苦和血肉才得以茍延殘喘的日子,又有何意義?
執(zhí)明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他重新拿了一枚藥,捏著敖洵的下顎,掰開他的嘴,以巧勁兒撬開他的牙關(guān)硬是把藥喂了下去。
“咳咳咳!……”敖洵沒料到從前總是笑得那般溫柔的人會如此強(qiáng)硬地對待他,藥丸滾過喉頭,嗆得他劇烈地咳嗽,卻是再無法吐出來了。
一旦想到這是用人血煉成的藥,他就忍不住作嘔。
渾身如墜冰中,難以抑制的惡寒激起一層疙瘩。
眼角溢出了痛苦的淚,他扶著桌角,眸中燃著惱恨的火:“為何……要救我?”
他仍記得他第一次帶來藥,他就問過他緣由,那日所見的溫潤公子仿佛都在此刻化成了泡影,提醒著他這些年是如何被人玩弄于鼓掌。
他說,他覺得他特別好,不忍心看他就這么死了。
如今想起,只覺可笑。
執(zhí)明屈下身,冰冷的指尖輕輕掠過他的眼角,拭去了殘淚。
“我希望你活著。”
敖洵冷笑:“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是龍族的血,心,龍鱗?……你想要什么,直說便是。”
他搖了搖頭:“我不想要你身上的任何東西,非要說的話……”
薄唇邊忽地?fù)P起一抹淺笑,是溫?zé)岬模谶B天冰雪里開出柔軟的花來。
“我希望你眼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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