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災年綴連,**亦是不斷,光是仗就打了五六年。
自五年前在仙門相助下,朝廷收復朝云城,重建帝都,國君才定了年號為元平。
帝都雖奪回,戰事依舊,然朝中可用之才稀缺,故敕封禁軍統領應燃為驃騎大將軍,出征邊塞,衛我國土。
宰輔云霆之子云衡朝堂請命,另封三軍前鋒,隨軍離京。
這一去,便是三年。
元平六年春,邊關閻起山一戰大破敵軍,一連收復七城,恰逢國君壽誕,行元服之禮,大赦天下,召此次立下赫赫戰功的邊關守將應燃,云衡二人回帝都受封,江山榮焉,萬籟可期。
時值花朝,帝都城中百花齊放,河堤楊柳已成蔭,宮中昨日便傳來諭旨,國君壽誕,市井百無禁忌,故而從晨間到日暮,皆是熱鬧非凡。
奪回帝都已有五載,倒還是頭一回放開了著辦如此盛事。
擇吉時,搭祭壇,綾羅鋪路,兩側百花共慶,文武朝臣,伏地相迎。
年滿雙十的國君身著九章紋冕服,踏赤云翹頭靴,莊重的九旒冕隨著穩健的步伐只微微晃動,珠玉沉甸,每動一下,都發出碎玉般溫潤的聲響。
昔日青稚的少年,也長成了俊美高挑的青年,威嚴矜貴,冉冉而來,晨曦加身,寶劍腰懸,承萬民山呼,肩扛江山千里,終是褪去了動搖,目不斜視地踏上祭壇。
就在此時,臺下禁軍通稟,從邊關趕回的二位將軍已至宮門外。
楚司湛振臂一呼:“宣”
眼下還未到吉時,不急在這一時片刻。
眾人的目光紛紛從袖籠縫隙間悄悄朝宮門望去,只見兩道挺拔的身影健步而來,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春風吹得長袍獵獵作響,浸淫戰場數載的人,無論從前是個雅正端方的公子亦或是招人嫌棄的紈绔,都被打磨得似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二人行至階前,撩袍跪下,齊聲高呼:“末將來遲,以七城捷報賀陛下元服之喜,陛下洪福齊天,德惠千秋!”
聲如洪鐘,僅憑二人,竟蓋過在場百官方才的賀詞。
再瞧這二人奉上的賀禮,著實教人汗顏。
百戰之兵,渾身殺氣凌冽,應燃武將出身,氣度倒還有幾分從前的影子,端看他旁邊跪著的那位,卻已是天差地別。
玄甲著身,五指粗糲,一消往日懨懨的公子相,眉宇都如刀刻斧鑿般深邃清晰起來,似是從前都沒有好好看過這樣一張臉,如今只覺吃驚。
好些跟著來道賀的世家公子都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瞧。
誰能想到呢,三年邊關,這云家公子就跟重投了一次胎似的,個子也長了不少,寬肩窄腰,頗有幾分將門風范。
饒是云霆這個做爹的,都險些沒認出來。
云衡跪在階下,手捧捷報,渡了薄金的奏報,是闊別三年,他給他的君王帶回的禮物。他不敢抬頭,不是因為畏懼,是怕自己太過歡喜,壞了禮數。
方才走過來時,他遠遠望見祭壇上站著的那道身影,玄衣飄飛,不怒自威。
無數次以為自己要埋骨他鄉,無數次重傷病危,他拼了命想活下來的執念,像是忽然間得到了回報,一切都值得了。
晝夜馬不停蹄,終于趕上了……
眾人啞然之時,只聽應燃高聲道:“末將蒙陛下信任,持兵符統帥三軍,歷三載,不負陛下期望,破敵千里外,終收七城,復我河山!末將二人,今面圣復命,賀陛下萬喜!”
說罷,竟將調動三軍的麒麟符完完整整地奉與楚司湛面前。
頓時,四下如遭雷殛,一片嘩然。
云霆更是面色煞白,不知是太過震驚還是憤怒,雙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楚司湛倒是有些意外:“應將軍這是何意?”
三軍兵符,自先帝去后,在應燃手里握了多年,他與云霆,一人把持朝堂,一人手握重兵,雖相護牽制,避免了一家獨大的局面,卻也等同于架空了國君。
他登基之時,是形勢所迫,只能淪為穩固民心的傀儡,這么多年,他亦想方設法提拔寒門子弟,擇世家中尚未受云霆等老臣耳濡目染的賢能之人為心腹,但以云家為首的一眾朝臣根基已深,若想撼動,光憑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云衡請命出征后,云家雖顧忌獨子在外有所收斂,但私底下仍在左右天子決斷。
與之相較,應燃率兵鎮守邊關,戰功赫赫,他意在拉攏,暫且不敢貿然動他的兵權。
誰成想,他率兵榮歸,竟自己將兵符拿了出來。
此舉無異于放棄自己手中實權,生殺予奪,任君宰割。
應燃其人,性子沉穩,殺伐果決,行事也頗為周全,心思卻也極難猜透。
離開昆侖后,他遲遲不肯歸還兵權,最艱難的那段時日,他甚至敢將君王軟禁屋中,敢與云霆等老臣兵戈相逼,仗著手下精兵悍將,大不敬的事做了一籮筐。
而三年前,妖邪漸退,朝云城已從劫難與災年中緩過氣來,邊關蠻族趁虛而入,兩月內吞并本朝七城。
他身為禁軍統領,身為大可留守帝都,將這破碎河山留給旁人去收拾。
卻也是他,在眾臣垂首側目之時,頭一個站出來請命出征。
如今回來,只字不提封賞,反倒把能保命的兵符交了出來。
楚司湛實在看不懂,這樣做于他有何好處。
應燃比任何時候都要恭敬端正,一字一句道:“當初先帝薨逝,太子暴斃,帝都城中能接麒麟符,調動兵馬帶所有百姓和朝臣撤離的,只有禁軍,末將惶恐,手握本朝兵符八年,只因陛下流落在外多年,一日為君,尚不知人心險惡,陰謀算計,有太多虎視眈眈之流,想借您之手全一己私利,江山飄搖,末將不敢有一日懈怠。”
“末將曾跟隨一主,乃陛下皇叔,他曾叮囑末將,社稷以民為重,民不得安,將不敢退,君不為賢,臣不敢辭。”
“而今蠻族已退,不敢輕易覬覦我朝僵土,江山初定,陛下元服,這些年該學的該受的教訓,也都學到了,您往后定會是位賢君,末將深知,是時候歸還兵符,請陛下裁決了。末將之前多有冒犯,欺君罔上,沖撞龍顏,更傷及陛下龍體,萬死難辭!還請陛下降罪!”
一番話鐵骨錚錚,四下惶惶之人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話說出來,與求死何異?
看來這應將軍,是早就知道自己犯下過多少錯事,壓根就沒抱著壽終正寢的心思了。
四下岑寂,有人衣袍滾滾,自祭壇一路走下石階,最終停在了應燃和云衡面前。
朱色蔽膝,火一般灼目。
而后一雙手,分別遞到了二人面前。
應燃微微一怔。
“抬起頭來。”碎玉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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