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么一說,重黎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出青年溫潤的面容,雖說八年未曾打過照面,倒還不至于一點印象都沒有。
“本尊記得,昆侖和崇吾宮這些年偶有來往,霓旌也一直在昆侖……”
“近幾年的確有所緩和。”遙岑面露尷尬,僵持須臾,才道出實情,“屬下無意挑起事端,但近來仙門傳聞……傳聞您屠戮無辜,出言辱沒,屬下實在氣不過,剛好撞上那步清風(fēng)……是屬下魯莽了!
多說一句,就瞧見重黎的臉色難看幾分,他其實也有些后悔,意識到自己之前太過沖動了。
如此一來,只怕會加深仙魔二界的誤解,有悖尊上當(dāng)初的用意。
重黎別開臉輕咳數(shù)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尊上受傷了?”盡管玄衣上看不出血跡,但血腥氣卻是無法徹底掩蓋的。
“不礙事!敝乩桦[隱感到體內(nèi)那一半元神又開始不安分了,強忍著將其壓下,“你先離開這吧,此事本尊會查明。”
遙岑一怔:“可……可屬下好不容易找到尊上,崇吾宮所有人都盼著帝君早日歸來!
“本尊暫且沒法回去!敝乩韬仙涎郏w內(nèi)邪氣躁動,草草敷衍。
“為何?”遙岑急切地站起來,“屬下聽從您的吩咐,帶著眾魔族在人間行善已有八載,您這些年音信全無,就連霓護法也尋不到您的行蹤,我們苦等八年,您卻不愿回去,難道真如外界傳言,尊上一心向著昆侖,再不想做魔界帝君了嗎?”
“夠了!”兇光從那雙漆夜般的眼眸中陡然迸出,眼前的人忽然躍起,反手扼住他的咽喉,將他重重掄在樹干上!
脊背鈍痛,氣力之大,令他幾乎喘不上氣。
“尊……尊上……”遙岑對他毫無防備,豈料他會突然出手。
這一下,將他都砸懵了。
雖說他記憶中的尊上脾氣的確不大好,但絕不會如此暴戾,喜怒無常,再看那雙眼,布滿紅絲,如蛛網(wǎng)一般吞沒了眼底的碎星,只有滔天殺氣,直逼面門。
便是他此刻痛下殺手,似乎也不足為奇。
遙岑歷戰(zhàn)無數(shù),已經(jīng)許多年不知懼怕為何物。
但今日,在重黎面前,他卻由衷感到了畏懼。
他錯愕地望著眼前的人,明明是熟悉的那張臉,卻不是他所認識的帝君。
尊上他……何時變得如此可怕?
然這殺氣,并未持續(xù)多久,便被重黎硬生生壓了下去。
似是終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誰,他被燙了一般猛然收回了手,倉皇后退數(shù)步。
“咳咳!……尊上……您怎么了?咳咳咳……”遙岑感到自己四肢發(fā)顫,扶著樹干緩了幾息,困惑的望向重黎。
那些零碎的血腥記憶再度涌現(xiàn)出來,重黎忐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方才的殺念絕非錯覺,至少有一瞬,他的的確確是想殺了遙岑的。
就是這一閃而逝的念頭,令他感到了巨大的動搖。
腦子里不斷有一個聲音在質(zhì)問他。
你真的不想殺人嗎?
你從前殺過多少人,還記得嗎……
如毒蛇糾纏,將他拖入深淵。
心臟狂跳,血液奔騰,他呼吸不能,撇下還未緩過來的遙岑,匆匆沒入深夜中。
林中幽暗,深山中人跡罕至,并無開辟的山道,不知在扎人的木叢中奔逃了多久,腦子里那個聲音依舊盤桓不去,攪得他心煩意亂。
“住口!你住口!”他頭腦發(fā)熱,暴躁地一拳砸在樹上,終于停了下來,頭頂樹葉簌簌直落,他扶著樹干緩緩屈下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是你……是你操縱本尊行兇!……”
腦子里的聲音發(fā)出赫赫的笑聲。
“你捫心自問,是我操縱你,還是這本就是你內(nèi)心欲念?邪念就像一顆種子,我不過是給了一個破土的契機,這些事你從前難道就沒錯做過嗎?”
“滾。 痹购奕缍韭躺路鹩幸桓怃J的刺,扎進他的肺腑,勾出了多年前那個手染鮮血的自己。
他試圖將其驅(qū)散,卻發(fā)現(xiàn)越是回避,越是清晰。
腦海中的聲音忽然安靜了下去,但長夜漫漫,留給他的詰問,卻不會消失。
四下岑寂,唯有呼吸粗重,疼痛慢慢褪去,煩躁終歸于平靜。
他感受到了一縷被刻意掩藏過的微弱氣息。
被追殺多日的警覺逼著他掙扎爬起,朝林深處踉蹌走去。
身后的氣息沒有離去之意,不遠不近地跟著。
若有敵意,趁機下手是最好的時機。
若無他意,又為何遲遲不走?
他從這氣息中隱隱感到一絲熟悉,但細探卻又摻雜了不少陌生雜音,一時竟辨不出究竟是誰。
他收緊了拳,加快腳步,隱入夜色。
后頭跟著的人眨眼間便瞧不見他在哪,心中一急,追了幾步,慌亂中不慎踩斷林中草木,寂夜里,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裂響。
寒氣當(dāng)即從四方涌來,葉尖露水眨眼化為霜渣,在月光中點點碎落,又隨風(fēng)倏忽而起,月白風(fēng)清,冷意肅殺。
寒芒涌動的劍悄無聲息地抵在了后心要害,驚得人渾身一僵!
“你是什么人?為何跟著本尊?”重黎望著眼前披著灰袍的鬼祟之人,微微蹙眉,“方才是你幫本尊念了靜心咒?”
背對著他的人沉默良久,對于來路不明之人他素來沒什么耐心,尤其是此人斗篷下還散發(fā)著不祥的妖氣,盡管竭力掩藏,仍舊逃不過他的眼睛,手中的劍頓時又近一分。
“說話!”
那人微微一顫,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
“重黎,是我!
略顯沙啞的聲音,輕得有些無助,慌亂隱藏在灰袍下,不想讓他看到。
重黎猛然一怔,劍上殺氣也退去一半。
這聲音雖有些變化,但他不至于聽不出。
“……余鳶?”
他伸出手,幾欲試探。
難以置信,或者說,不愿信。
眼前的人終是回過頭,揭開了頭上的兜帽,林間月光照亮了一張幾乎面目全非的臉。
她原本就生得白凈,但在丹樂宮那些年,一直有他照顧著,即便丹藥不曾斷,臉上好歹還有幾分血色,可如今面容卻蒼白如霜,與鬼魅無異。
一雙滿是靈氣的眼,卻似是被扔進了墨汁里,泡透了,映不進半點光華,眼角周圍遍布蛛網(wǎng)般的青紫裂痕,青筋如藤蔓,從左耳一直爬上右額,雖然試圖用額前碎發(fā)遮擋,卻被山風(fēng)拂開,一覽無余。
渾身上下,都透著駭人的妖氣,方才覺察到的氣息里,混雜了太多雜音,如今見了她才曉得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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