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夜幕漸漸消散，拂曉的晨光卻還被湮滅迷霧遮蔽，天空只是透進淡淡金光。

    這金光與大角斗場一角的火光映照，似乎是火光破開迷霧直沖云霄。

    戰斗已經持續了十來個小時，大角斗的時間過了三分之一，戰況就如晨光與迷霧的對撞一樣，依舊撲朔迷離。

    海爾辛的化身早就返回湮滅領域，族屬龜縮在湮滅之門前。之前還在苦苦支撐，靠著海爾辛獵人極富耐心的布置，鋪設出一圈陷阱防線，現在終于降低了存在感，不再被其他魔神族屬重視。當然作為獵人之神，到了各方都精疲力竭的時候，祂必然會再度出擊。

    瘟疫之龍珀伊特是最先出局的，這家伙被稱為“最弱的魔神”，祂的本體就是一頭龍，能力是散播瘟疫和各種疾病。其實祂并不弱，和莫拉格巴爾、達貢被并稱為“終極三邪神”之一，靠的是對所有生物無法移除的影響，以及無法被徹底消滅的本質。

    不過一旦置身于大角斗場這樣的環境里，祂的弱小就體現得淋漓盡致。出了用少數瘟疫龍噴瘟疫吐息，以及驅策海量老鼠、蝙蝠、蟑螂、跳蚤甚至猴子之類亂七八糟動物的巨化變體外，再沒有其他的攻擊手段。在賽場中僅僅只能擾亂其他魔神的族屬，攜帶的病菌也無法傷害有塔洛絲、諾克圖娜爾、梅瑞蒂亞以及克林弗恩初火加持的凡人。

    原本柏伊特跟桑吉恩、娜米拉一起，站在莫拉格巴爾這邊。雖然沒對達貢陣營造成什么傷害，但嚴重干擾了魔人、德拉莫拉和跳躍魔之類魔怪的行動。而這些巨化變體被混雜的湮滅迷霧影響，又讓珀伊特難以掌控，導致它們布滿了整個大決斗場的天空和地面，連莫拉格巴爾的血蝠人都難以發動攻擊。

    等波耶西亞和桑吉恩的族屬也被這些瘟疫怪物攪得心煩意亂，而莫拉格巴爾和達貢對凡人的攻擊始終沒有成效時，珀伊特就成了罪魁禍首。

    再加上梅瑞蒂亞對珀伊特的痛恨，珀伊特就在各方的默契下，于半夜退場。

    梅瑞蒂亞這位生命與活力女神痛恨一切影響生命的存在，亡靈只是清單上排名第一的，緊接著就是珀伊特。高照讓睡了好幾個小時恢復了點元氣的奧麗維拉暗中動手，將幾頭瘟疫龍擊落到賽場中心，制造了很大的混亂，終于擊碎了莫拉格巴爾和達貢的耐心。

    血蝠人和德拉莫拉涌向珀伊特的湮滅之門，沒費多大功夫就沖破防御，進入珀伊特的湮滅領域，為了湮滅領域的安全，珀伊特不得不關掉湮滅之門，退出大角斗。

    第二個退場的是夢魘女神瓦爾迷娜，這個魔神對凡人陣營的威脅是最大的。祂的族屬沼澤夢魘是沒有實體的幽靈，可以牽動凡人的靈魂。就算不能帶走靈魂，也會對心智造成極大影響，乃至失去記憶。

    這種力量不管是塔洛絲還是梅瑞蒂亞都難以抵御，也就營火籠罩的范圍內，夢魘會現身，同時諾克圖娜爾作為暗夜女神，也能感應到夢魘的存在，并且祂的黑夜之力可以更有效的殺傷夢魘。

    如果不是瓦爾迷娜的湮滅之門距離很遠，夢魘們穿透迷亂的戰場時已經受到很大損耗，被它們迷惑繼而倒在其他魔鬼攻擊下的士兵們就不只是零星而斷續的，而是一整排一整片了。

    諾克圖娜爾通過奧麗維拉向高照說明了瓦爾迷娜的危險，高照也親身體會了沼澤夢魘的可怕。拂曉到來前的兩三個小時里，高照一直在苦思解決瓦爾迷娜的辦法。

    等沼澤夢魘越來越多，應該是波耶西亞或者桑吉恩發現了這個情況，開始協助瓦爾迷娜，讓更多夢魘更順暢的通過混亂戰場沖擊凡人時，高照找到了辦法，但必須付出很大犧牲。

    派出一隊死士，由高照和奧麗維拉護送，舉著污血旗主動攻擊瓦爾迷娜。目標是帶著大隊追擊的其他魔神族屬，沖進瓦爾迷娜的湮滅之門。

    換其他魔神這很難做到，畢竟只靠海量的族屬就能天上地下完全堵死。而瓦爾迷娜的族屬除了沼澤夢魘之外，就只有用來堵湮滅之門，類似軟泥怪的沼澤泥獸具有實體。依靠高照帶著的初火，奧麗維拉帶著的諾克圖娜爾之力以及泰古斯血棘分割戰場的能力，再加上污血軍旗凝結的塔洛絲之力，小股敢死隊可以借著被吞噬的機會，穿透沼澤泥獸。

    瑪哈聽了這個辦法后，不等高照壓迫她，就作出了決斷。

    她通過湮滅之門回到瓦爾希要塞，召集那些在大角斗里堅持了至少三個小時的幸存者，告訴他們需要志愿者，去送死的志愿者。告訴他們連靈魂都不會剩下，沒有松加德可去。

    “我只能向你們許諾，未來如果松加德真的建成了，會有你們的紀念堂，紀念你們兩百個凡人擊敗了夢魘女神瓦爾迷娜的偉大功績。”

    上千幸存者都站了出來，沒有人退卻。

    “總得有人去，我不去就輪到別人。”

    “打敗一個魔神啊，當然得付出代價，不過真的只要兩百人嗎？那簡直是賺大了！”

    “我們就是為此而戰的，如果不能打贏，照樣沒有松加德可去吧。”

    士兵們雖然想法各異，意志卻同樣堅定。

    瑪哈選出了一個中隊兩百人，同時帶上了三個中隊的候補。

    兵力加強后，松加德陣營發動了第一次攻擊，將陣地向外擴展了好幾倍。

    葛瑞絲、阿斯旺和陶德終于有了上陣的機會，他們三個點燃了各自的營火，召喚出各自的護火者，替代高照和希伊蘭蒂的營火。

    高照則和希伊蘭蒂、奧麗維拉一同，率領敢死隊沖向瓦爾迷娜的湮滅之門。

    戰斗過程不必贅述，總之借著反擊之勢，敢死隊順利沖到目標地點，然后被堵住湮滅之門的沼澤泥獸吞噬。

    高照點燃營火，與希伊蘭蒂一同，通過污血旗給敢死隊員輸送初火之力，諾克圖娜爾則通過奧麗維拉提供黑夜之力。

    敢死隊員在塔洛絲的控制下，靈魂全然開放，充斥著初火與黑夜的力量抵抗了沼澤泥獸的吸取，讓他們像火人一樣燒裂泥獸，投入到湮滅之門中。

    追擊敢死隊的魔怪之潮避開高照和希伊蘭蒂全力燃燒的營火，洶涌奔入瓦爾迷娜的湮滅之門。

    敢死隊員在瓦爾迷娜的湮滅領域里熊熊燃燒，他們恍若未覺，繼續高舉如火炬的污血旗，朝著沼澤深入。后面跟著無數血蝠人、德拉莫拉、跳躍魔乃至放蕩魔人，頓時讓瓦爾迷娜的湮滅領域陷入混亂。

    由珀伊特退場獲得的經驗果然管用，瓦爾迷娜不得不關閉了湮滅之門。

    高照并沒有進去，那兩百個敢死隊員接下來的遭遇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的靈魂會一個個燒盡，凝結在污血旗上，最終由塔洛絲引發一次巨大的爆炸，連點靈魂碎片都不會剩下。

    向正在關閉的湮滅之門注視了片刻，高照滅了營火，抽起螺旋劍，由奧麗維拉展開斗篷，掩護著回到陣地。

    這時候，晨光剛剛灑下。

    凡人的陣地又收縮回來，大決斗場的形勢再度變化，兩個魔神先后退場，莫拉格巴爾和達貢的狂亂攻勢還沒有任何收斂，其他魔神的行動開始變得謹慎了。

    凡人陣營面對的敵人開始變得簡單起來，要么是莫拉格巴爾的族屬，要么是達貢的族屬。混亂由此也大減，壓力驟然倍增。

    高照回到陣地時，攻勢正以德拉莫拉和跳躍魔為主。瑪哈嫻熟的調度士兵，重組了密集防線。

    “我們能贏……”

    瑪哈見到高照，語氣堅定的說。

    此刻不僅是她，在場的所有凡人士兵們都開始有了這樣的感覺。

    最初他們不敢如此篤定，即便有塔洛絲和兩位魔神，乃至“瘋狂魔神謝爾格拉”的支持，面對包括阿祖拉在內的魔神，還有圣靈阿凱，腦子稍稍正常一點都清楚勝利是很遙遠的事情。

    到現在不僅在大角斗場堅持了半天時間，還先后把珀伊特和瓦爾迷娜踢出角斗，勝利真的已經從虛無縹緲的愿望，變成了正一點點清晰呈現的現實。

    “先堅持過這個階段吧……”

    高照反而沒那么自信，對面烏瑞納斯那一伙還沒動手呢。

    阿祖拉、赫麥莫拉、卡拉維庫斯三魔神，加上死神阿凱，這個組合不比高照這邊弱。當然重點是人家強在魔神，就只是阿祖拉這個魔法女神，就不是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能比的，至于跟高照融合的瘋狂魔神謝爾格拉，僅僅只體現在魔神的位格上，除了促成這場大角斗，以及開出一道湮滅之門可以連通到瓦爾希要塞的學院傳送門外，還沒有看到更多用處。

    “謝爾格拉應該有一把大劍啊，叫什么來著……”

    高照暗暗嘀咕著，既然破曉者、吸魂錘什么的魔神武器都有了，謝爾格拉的魔神武器也應該有吧。

    接著高照懊惱的拍拍額頭，珀伊特退場太早了，如果能熬到祂的化身出身，說不定能從祂那奪到“破法者”，那是一面可以吸收和反彈魔法的盾牌。至于瓦爾迷娜的神器“腐壞頭骨”，那個給目標復制一個鏡像讓其互斗，以及無差別吸收周邊生物記憶的玩意，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地面微微震顫，大群德拉莫拉與跳躍魔又沖了上來，此時凡人防線已經是六個中隊規模，不必再分割成圓陣，防線縱深也能從容應付空中的敵人。

    高照立在第一道陣線后方，插下螺旋劍，暗金焰火升騰，與后面三道營火融為一體，讓罩住整個陣地的金光濃稠了許多。

    無數細小火星自營火中悠悠飄出，落在魔怪的尸體上，將其焚燒成灰。地面已經鋪滿了灰黑的砂礫賣，那是極為細碎的魔怪殘渣，讓地面變得像沙灘一樣綿軟。

    一群群跳躍魔如冰雹般傾瀉而下，再被盾牌拍飛或者短矛戳在地上。一頭頭高出凡人一倍，四條胳膊的德拉莫拉在前排防線上攪動出股股漣漪，凡人的人體跟德拉莫拉的胳膊不時向各自的后方倒飛。

    高照揮著破曉者，巡游在第一道防線上，不時補上空位。但沒等他出手，希伊蘭蒂總是帶起一股灼熱香風攔在他身前，圣女騎士大劍與德拉莫拉撞出雨點般碎芒，再劈出道道光弧，將高大魔怪劈成兩截燃燒的爛肉。

    高照還想埋怨，卻被希伊蘭蒂數落了：“晨星大人，你好好專注在整個戰場上。你身邊的戰場是我的，不要忘記這點。”

    真想有把厚厚實實的大劍啊……

    高照越來越饑渴了，破曉者雖然不錯，但太纖細，還得有面盾牌配合才趁手。

    感應到了他的想法，梅瑞蒂亞很不爽：“這么快就嫌棄了？”

    生命與活力女神的調門居然跟希伊蘭蒂一樣：“你就好好的用靈魂支持你那種火，同時用腦子觀察戰場，想出好主意，跟戰斗比起來這才更有意義。”

    梅瑞蒂亞越來越認真了，跟凡人士兵一樣，似乎覺得真的有可能堅持到最后。

    不過她們說得對，真的能堅持到最后，必然不是靠了高照本人的戰斗力，而是他所擁有的“凡人的智慧”。

    戰斗持續到中午，面對達貢的族屬以密集防線應對，面對莫拉格巴爾的族屬則轉為松散陣型。沒有其他魔神干擾，高照在調度上異常輕松。到后面從小隊長到中隊長都已經心中有數，敵人只要出現了變化，就開始做準備，高照和瑪哈一下令，陣型在瞬間就轉換完畢。

    不過防線穩固，傷亡卻在明顯增加。高照沒有詳細統計，大概估算到現在已經有五六萬人參與了戰斗，陣亡的接近一半。死者都沒辦法通過湮滅之門帶回去，只能趁著稍有余裕的時候拖到營火中焚燒，燒出的骨灰柔白如玉，混在魔怪的灰黑骨灰里，一點點的改變腳下“骨灰沙灘”的色調。

    陽光自湮滅迷霧的縫隙中灑下，魔怪之潮在交錯的光影涌動，這次又是達貢的德拉莫拉和跳躍魔上了。

    兩個魔神并不是有默契的在輪換，祂們還在以賽場中心為風眼，攪起血腥的亂戰風暴。風暴不時變換著方向，每一次變換，就意味著掃到凡人這邊的敵人發生變化。

    前排的中隊長小隊長，還有被輪換下去休息后又再度上陣的老兵們都默契的換上單手斬斧或者闊刃劍，同時叮囑左右和身后剛上陣的同伴。他們對付這些魔怪已經很有經驗，甚至總結出了對德拉莫拉砍腿，對跳躍魔拍盾之類的專屬招式。

    高照游走在第三道防線后，正在接收奧麗維拉發來的傳訊，沉悶的碰撞聲和清脆的兵刃交擊聲連綿不絕，不斷有人體從頭頂倒飛而過，他也沒有在意。

    從奧麗維拉的報告來看，短時間內戰況也不會有什么變化，這讓他異常疑惑。

    魔神不至于這么無智，就任由戰況如此發展下去嗎？

    還是說祂們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莫拉格巴爾和達貢的戰斗，等待這二者決出高下？

    問題是這兩個家伙到現在也還沒有投送更高級別的族屬，祂們又在等待什么？

    正在頭痛，梅瑞蒂亞和奧麗維拉同時發來強烈的示警，正在第一道陣線戰斗的瑪哈也回頭向他高喊“小心！”

    一道黯灰光柱降下，將高照吞噬，等光柱碎裂成點點火星，高照的身影已然不見，只留下一柄長劍，正是破曉者。

    就在同時，陣線前方的營火也驟然熄滅，螺旋劍也消失了。

    瑪哈大驚，三個學徒也同時驚呼：“院長！”

    希伊蘭蒂仍然在，只是身上的焰火盡數收斂。

    她呆了呆，似乎在感應高照的情況，然后毫不猶豫的倒轉大劍，手握劍刃，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血水噴涌，還沒落地就散作縷縷猩紅煙氣，希伊蘭蒂的身影也在煙氣中模糊，繼而扭曲，仿佛遁入了冥冥虛空。

    光影迷離，感知混亂，高照似乎補上了最初穿越時空錯雜的詭奇感覺。

    低沉呢喃直接在心口上敲打：“這是魔法本源的詛咒，你已被驅逐出世界，就在這無盡的虛空中困到靈魂枯死吧。”

    “異人也好，謝爾格拉也好，任何妄圖顛覆秩序的存在，都將是你這樣的下場。”

    意識猛然凝結，高照發現自己像是置身虛空中。

    記起剛才的呢喃，他悚然大驚。

    阿祖拉！？

    這是烏瑞納斯出手了！

    自己被趕出了加拉迪亞世界？

    那豈不是說三個學徒，還有妮維雅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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