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半？”

    “建鄴城內(nèi)，確實有一股我們都查不到的勢力，這股勢力到底是來自何方，又是效忠何人，到底有何圖謀，我們依舊一無所知，甚至只要一查到中途，所有線索都會被切斷�！�

    “虎應(yīng)該就是接觸到了這股勢力。”周公瑾點了點頭，道，“敢動我校事府的人，還是一位偵緝尉，就這么看，這勢力的能力不弱啊，會是孫同的人么？”

    申道依舊沒有做出回答，只是微微搖搖頭。

    沒有得到回答，周公瑾只能聳聳肩，知道眼前這個法家名士向來講究實事求是，沒有根據(jù)不會輕易做出結(jié)論。

    他所以也不為難為申道，只是瞇起眼睛道：“雖然說要顧及事情很多，但這股勢力既然已經(jīng)先對校事府出了手，我們也不能就這么算了。何況我可不想在睡覺的時候，總有人拿著刀藏在黑暗里盯著我�！�

    申道同樣贊同周公瑾的看法，甚至輕輕叩響了身前的案板，讓校事府的文書去他的房間拿了一卷竹簡，輕輕擺在周公瑾的面前。

    “大人既然有心，我這個下屬自當(dāng)為大人分憂，這是我早些時日就已經(jīng)寫好了的廢稿，你看看是否合適�！�

    周公瑾才掀開看了幾眼，生著大大黑眼圈的紅腫眼睛中亮起一道光：“封鎖城門，全城搜查？”

    “是，原先我覺得是時機不成熟，所以封存了起來，但現(xiàn)在孫同之事爆發(fā)，朝堂百官都不是觀望就是急于和孫同撇開關(guān)系，只要大人借搜查孫同同黨的名義去做事，也不會有人膽敢阻攔�！�

    “可這么大規(guī)模的拿人，抓錯了怎么辦？要知道現(xiàn)在校事府可是樹敵眾多，光是彈劾我的卷宗都能堆起一座小山了，你用這么狠辣的計謀，不會是是害我吧？”周公瑾突然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對著申道問了一句。

    “不抓起來審一審，怎么知道是抓錯？”申道反問道。

    兩人對視沉默許久，目光之中似乎有刀槍碰撞，但隨后彼此都是大笑起來，笑聲穿透廳堂，驚得一旁匆忙走過的文書渾身一抖，只是又礙于規(guī)矩，不敢輕易去打探，最后匆忙走開。

    廳堂中，周公瑾笑得最為大聲，在這些日子以來他難得有這么開懷的時刻，他用一根指頭有些無禮地指著申道，笑罵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經(jīng)法家名士�！�

    “彼此彼此。”申道收斂了一些笑容，微笑之中自有一種名士的風(fēng)度，“大人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大人，既然彈劾大人的人已經(jīng)很多，那就不必在乎再多一些�！�

    這兩人，一個是法家名士，卻敢不按律令就大興刑獄，另外一個身為荊吳最重要的官員之一，卻因為并不如何循規(guī)蹈矩，甚至敢于冒險用申道的計謀。

    然而這世的許多事情，卻非得劍走偏鋒不可，若沒有火中取栗的決心，又哪里能在荊吳這一團亂麻的局勢之中準(zhǔn)確地揪住那勢力的狐貍尾巴？

    亂世，當(dāng)用重典。

    一日之后，建鄴百姓們突然發(fā)現(xiàn)包括建鄴城門口、菜市口外的柱子，都有人開始都開始張貼告示。

    建鄴士子眾多，識字的人自然也不少，有人望著告示伸出指頭一邊指著文字一邊對著告示小聲地念著，但隨著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多，他的聲音也不得不越來越響：“……孫同之黨羽，如野地之豺狼也，潛藏于暗處，雖未顯山露水，然噬人之性不可改……我荊吳之百姓，當(dāng)秉承報國之志，鏟除奸惡，滌蕩逆黨，以全大義……若有消息報之于官衙者，賞十金！”

    如果說有什么人最讓百姓們怨恨，自然是奪走他們財貨的人，而在告示，官府把孫同的黨羽描述為野地豺狼，之所以潛伏在城中就是為了伺機而動，趁機毀滅建鄴，有誰能不驚恐且憤怒？

    在告示張貼的第一時間，百姓們幾乎是群情激奮，加十金的獎賞，更是讓不少人目光中似乎都帶了一些冷厲。

    當(dāng)他們注視四周的時候，似乎就像是一只只搜捕獵物的鷹隼，恨不得把周圍的人都給看出個窟窿。

    不過是一天的時間，校事府和另外幾個衙門就連續(xù)抓捕了近百人，其中達官貴人有之，平民百姓也有之，甚至還真有幾個百姓的通報起到了作用，在當(dāng)眾得到了十金獎賞之后，惹得圍觀著一陣叫好。

    而與之相反的，朝堂則是一片謾罵之聲，不少人當(dāng)夜就寫了彈劾校事府令周公瑾的奏章，大肆抨擊周公瑾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居然硬生生要把這整座城都翻個底朝天！

    “國主明鑒！若是依照周家小兒的做法，建鄴必然會人心動蕩，難道這不是給孫同逆黨可乘之機么？這到底是在為國還是為敵？”

    大殿之，一名出身孫家派系的老臣吹著蒼白的胡須，瞪著眼睛怒聲喝道：“老臣甚至以為，周公瑾此舉，乃是借搜查逆黨的名義打擊報復(fù)，鏟除異己，禍亂朝堂！”

    話音落下，整個朝堂又是一陣應(yīng)和，聲音之大幾乎要掀開大殿之頂，嚇得年僅十六歲的小國主劉三雙肩一抖，雙腿已經(jīng)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雖然說朝堂之爭向來有之，平日里小國主聽了不少，但近來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他應(yīng)接不暇。

    先是孫同叛亂，再是唐國大軍壓境，現(xiàn)在就連荊吳大將軍高長恭也成了逆黨，這明明是一座廣廈的荊吳，突然一下子變得四面漏風(fēng)，讓他這個端坐在朝堂的國主脊背發(fā)涼。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為所謂衣帶詔只是孫同等人自行偽造的，然而他卻知道，那衣帶詔確確實實出自他的手筆！

    只不過，他畏懼疼痛，本該用血寫就的衣帶詔，變成了朱砂毛筆的字帖，但在他看來，如今的局勢變換，幾乎是他一手造就。

    丞相諸葛宛陵靜靜地跪坐在位子，臉沒有任何表情，好似朝堂中的吵鬧和謾罵根本不值得他有半點在意，但其實他的目光一直朝著一個方向，眼眸里就像是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孫既安低頭不語的樣子。

    有些時候，事情往往有完全不同的兩個面，就好像浮在湖面的小紙船，盡管看去他已經(jīng)因為劇烈的波濤快要翻覆，但對于一整面湖來說，卻不過只是清風(fēng)吹動而掀起的淡淡波瀾。

    處于廟堂多年，并且才智過人的諸葛宛陵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的，而他也很清楚無論百官如何怒罵，聲音猶如滾滾雷霆，但若是烏云沒有動作，就只可能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孫既安就是那一團烏云。

    孫既安作為孫鐘去世之后的士族領(lǐng)袖，孫既安的分量可想而知，甚至他只需要走一步，說一句話，就可以真的領(lǐng)著憤怒的百官，把那位站在前排始終默默忍受著謾罵的周公瑾生生撕成碎片。

    然而今天朝會，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當(dāng)然不是說孫既安沒有那個膽量，要知道他就任御史大夫一職時，已經(jīng)多次公開地和諸葛宛陵打過擂臺，對于校事府這個權(quán)力大得有些畸形的衙門也做出過數(shù)次攻擊和打壓，但這一次他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他的一種態(tài)度。

    而事情的發(fā)展也正如諸葛宛陵所預(yù)料的那樣，這場朝堂的鬧劇雖然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但因為一直沒有足夠分量的人領(lǐng)頭，最終只能在他的幾句話中平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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