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我？”鐘潮生難以置信地問道。

    餐桌上方柔和的燈光打在莫長川的臉上，曾經瘦得皮包骨的面容如今已經恢復了一點她這個年紀應有的膠原蛋白，原本蒼白的臉色也因為這大半年以來鐘潮生在飲食以及生活上的照顧而增添了一絲血色。只是那雙本應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從一潭死水的狀態恢復到生氣勃勃的樣子。她才成年沒多久，在衣食無憂的家庭里成長，原本應該比很多人快樂，卻由于患了抑郁癥而蹉跎了大好的年華，無法感受到生活里的美好。鐘潮生心中感慨了一番，竟為了她而心生憐憫。

    莫長川低下頭，帶著點靦腆磕巴道：“你……做飯……辛苦……一、一起……吃……”

    鐘潮生一邊幫她把材料放到卷餅里，一邊溫柔地說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以前也老給我妹妹試做各種各樣的菜式。其實我還蠻喜歡做飯的，如果吃的人能感覺到幸福，我看著也開心。”

    莫長川雙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卷餅，怔怔地囁嚅：“……幸福……嗎……”

    鐘潮生明白她已經失去了對幸福的感知能力，嘗試著給她解釋，試圖喚醒她對這種感覺的記憶：“嗯，幸福的感覺就是……本來吃飯是人類的本能，最開始的時候只是為了果腹以抵抗饑餓感；然后人類在物質上豐富了一些，不再需要擔心饑餓的問題，于是就追求口腹之欲。也就是說，除了有得吃，還會追求味道，繼而要求更高，追求色香味俱全；后來更有甚者，在享受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之時，會由視覺、嗅覺或是味覺帶來一系列的感官上的喜悅，例如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或是過去難忘的回憶。也就是從口腹之欲升華為心智之養，這樣的升華便能謂之幸福。”

    他說得頭頭是道，仿佛感悟頗深。然而莫長川終究只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女孩子，而且她長期不與人或社會接觸，剛開始也不太能體會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鐘潮生發表這番“偉論”。

    “抱歉抱歉……我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鐘潮生倒是沒料到自己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說到最后，感覺自己在胡謅，覺得莫長川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他心中輕嘆一聲，想著或許哪天莫長川能真正體會了，她眼中的寒冰也能化為一汪春水了吧。

    “不是不是……”莫長川忙擺手，“說得……太好了……”其實她后來算是聽明白了，只是因為反應需要些時間，才會顯得有點呆滯。“小鐘……是個……溫柔的……人……”

    活了二十幾年，頭一回被人這么夸獎，鐘潮生的臉和耳根唰地一下就紅了。正當他不知道該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之時，焗爐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墨西哥咖啡面包好了。他手腳有些僵硬地站了起來，轉身去廚房把面包從焗爐里取出來。

    “好香……”莫長川聞著那股濃郁的咖啡味，不禁感嘆道。

    鐘潮生用盤子把出爐的面包擺放好，端到餐桌上放在一旁：“這個剛出爐，要放上一會兒，不然容易燙著舌頭。”

    重新坐下來，剛才的尷尬氣氛消除了不少。莫長川也開始認認真真地品嘗起這些鐘潮生為她“特別定制”的墨西哥菜。

    對于她來說，在家里吃飯不需要過于講究餐桌禮儀，因此吃東西的順序也無需嚴格按照那些繁復的規矩。她先是把手里拿著的那個暖乎乎的墨西哥雞肉卷咬了一口，但第一口下去咬得不夠，還沒吃到餡兒，然而這樣卻讓她更能吃出餅皮原有的味道——這種卷餅的面皮帶有淡淡的小麥香味，經過鐘潮生在熱鍋上烘過之后，兩面都變得香脆，中間卻是有點像中式的手抓餅一樣的柔韌；第二口開始已經能吃到層次非常豐富的餡兒，雞肉帶著特有的香味，唇齒間似乎有著一絲絲的桂花香，還有酸甜的口味中蘊藏著的另一種香味，加上包心菜絲兒爽脆的口感，讓卷餅面皮吃起來不那么膩，莫長川竟覺得吃完手上這么大一個卷餅還想吃第二個。

    她正把手伸向卷餅皮，卻被鐘潮生制止了：“先別一口氣吃太多，這個一會兒喝了水可能會脹肚子，小姐你先嘗一下這個牛油果莎莎醬配玉米片，一會兒這面包溫度應該剛好能吃了。”

    莫長川有些好奇，不知道鐘潮生到底是天生適合這份工作，還是他本來做事就認真做什么事都行？連自己肚子里到底吃過什么東西他都了如指掌，而且還會很細心地分析自己到底適合吃什么吃，到底該怎么吃。他這是以前照顧他妹妹磨練出來的么？驚嘆之余她的手也沒閑著，從一旁的沙拉碗里取出一片看起來和薯片有點像的玉米片，再蘸上顏色十分清新吸引的牛油果莎莎醬，口感比在廚房里嘗試的時候要豐富多了！！！薄脆的玉米片本來帶著點咸香的味道，搭配帶有酸甜味與清新青檸香味的莎莎醬，既有牛油果的香滑馥郁又有青檸的芬芳，很是開胃。

    此時鐘潮生估摸了一下面包的溫度，把裝有咖啡面包的盤子挪到了她的面前。

    莫長川覺得他就像一位魔法師，不斷地以食物給她制造著驚喜。她拿起一個溫度剛好的面包，輕輕地咬了一口。本來聞著以為這面包會很膩，沒想到它只是香氣比較濃烈，但口感外脆內嫩，而且十分松軟可口。

    “如果需要的話，你可以把它剖開，抹一些黃油在里面吃。”鐘潮生對于莫長川的反應很是滿意，于是提供了另一種吃法的建議。

    “下次……這個……剛好……”剛才已經有一份墨西哥雞肉卷墊底了，幸好鐘潮生剛才制止了她的暴飲暴食，不然她的胃肯定已經沒有位置可以放得下其它的食物了。

    鐘潮生靜靜地看著莫長川，想起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連進食都有困難。如今能吃得如此開懷，他也會真心替她感到高興。母親寫在菜譜第一頁的話誠不欺我，那份幾乎是萬能卻又獨一無二的調味料，不僅能讓吃的人感到幸福，也能讓制作的人覺得快樂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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