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來的時候，是推著輪椅來的。她等于是自帶了一個座位；而后面來的孕婦，則一個人占了兩個椅子。
即使算上還在做菜的“姐姐”，這桌旁卻始終還是少了一個人。
始終有一個椅子空著。
而安南趁機(jī)起身，試圖查看墻上貼著的紙條。
那上面寫著的，似乎是個留言板。
就是以前在學(xué)校周邊的店面中偶爾會有的，貼了許多寫滿了字的便利貼的板子。
有的人把它當(dāng)成表白墻，有的人把它當(dāng)做秀恩愛的地方，還有的人則用它來打卡留念。店家倒也能把它當(dāng)做一種人氣的證明……
而在這留言板上面貼的字條，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便利貼：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明天是我的生日。他說等我過生日他就會回來。
“他是個騙子。
“他也是個英雄，因為姐姐說他是在戰(zhàn)場上犧牲的。異國他鄉(xiāng)。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祭拜，都不知道該跪向哪個方向。無論如何，他都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
比如說，這樣的便利貼。
與其說是“留作紀(jì)念”，不如說是某種日記。
不同的是，這日記是公開給其他人看的——安南在這里看了好一陣，其他人早就看到了他的舉動，但卻始終沒有人來阻止這位“老伯”窺視他人隱私的行為。從這點來說，這個行為在這里或許是被允許的。
“……咦？”
安南突然注意到，有一張紙條上沾染著幾道暗紅色的痕跡。
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確切一點的說，應(yīng)該是血指紋。就像是當(dāng)時把這張紙條按上去的人，指尖就沾著還沒有干掉的血。
這紙條的第一句話，就吸引住了安南的目光：
“這個世界……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
那是包含恐懼的筆觸。仿佛是沾著汗水寫出來的紙條，能夠看到紙張的濕潤卷曲。
“我感覺到哪里不對勁。雖然我能聽到廣播、似乎外面還有一個完整的世界；雖然我的記憶中，還有著兒時的同伴……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我已經(jīng)有好幾年都沒再見過外人了。
“加上我在內(nèi)，這個村子只有八個人。我們的衣食住行究竟從何而來？為什么工廠只有一個工人？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又被那老太婆賣到了哪里去？
“所以我大膽的推測：我們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等明天太陽升起，我就要逃走了！我要看看這村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這是什么人才？
如果說是瘋子，他的邏輯似乎也挺清晰，憂慮也比較合理；但如果說他是個智者，最后這大膽的推測，又特么跳躍性有那么億點強(qiáng)……
安南思索著，回頭向幾個人看去。
他想起了，之前那位“老太婆”催著“黃毛”明天返工；
“女士”明天就要生產(chǎn)了；
第一張紙條的主人，明天是他的生日；
第二張紙條的主人，明天則打算驗證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假如安南沒有猜錯的話，在座的八個人、應(yīng)該對“明天”都抱有某種期待……
——或者說，恐懼。
“飯菜都做好啦！”
就在這時，一個溫柔的少女聲音響起。
安南佝僂著腰回過身來。
一個穿著鵝黃色的高領(lǐng)毛衣，披散著柔順的黑長發(fā)，戴著眼鏡的少女、端著最后一盤菜從廚房中走出來。
看到站在墻邊的安南，她淺淺的笑著、臉頰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阿伯，先吃飯吧�！�
“好�！�
還在收集情報階段的安南乖巧的點了點頭，順著他們的意思坐在了桌邊。
毫無疑問，以安南的目光來看、桌上的都是美食。而且每一樣都是他喜歡吃的……
從煙熏牛肉漢堡、蛋撻、半熟芝士，到梅菜扣肉、可樂雞翅、水煮肉片、煲仔飯。最離譜的是，還有一大條戰(zhàn)斧牛排和烤的焦脆的烤乳豬，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在幾個小時內(nèi)用這種簡陋的廚房做出來的飯菜。
安南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過如此有家鄉(xiāng)氣息和現(xiàn)代氣息的飯菜了。
但安南卻顧不上動筷子，而是觀察著這位被叫做“姐姐”的女孩——是的，擺在桌邊的居然有筷子、而不僅是刀叉。
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
同樣也和其他人一樣，有著與安南近似的面容。
“給我吧，姐姐�！�
給人以沉穩(wěn)氣質(zhì)的壯漢走過去，接過了女孩手中的菜。
這至少三十出頭的壯漢，卻對只有十幾歲的少女說著“姐姐”……這讓安南頓覺一陣怪異。
但其他人卻像是什么都沒察覺到一樣，臉上沒有任何異常之色。這種詫異感，給安南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真實感。
姐姐掃視一圈，開口詢問道：“哲學(xué)家呢？”
“他沒來！”
第一個動筷子的黃毛，塞了滿嘴的食物，搶先答道：“我都一天沒見過他了！”
……哲學(xué)家。
安南聽到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yīng)該就是留下第二張紙條的人。
但安南心中又冒出一個疑惑——這村子里明明只有十個人，如果黃毛一天都沒見過他，那么他的紙條為什么留在這里？
“阿伯，你不吃嗎？”
姐姐在一旁詢問道。
那是無比溫柔、甚至近乎尊敬的語氣，但安南的直覺卻莫名感受到一陣隱約的危險。
就仿佛——如果他不吃的話，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點走神了，姐姐。”
安南臉上露出樸實憨厚的笑容，拿起了筷子。
他故意喊了一聲姐姐，想看看其他人的反應(yīng)。結(jié)果就是沒有任何人感覺這有什么奇怪的。
……這個噩夢的規(guī)則，大概明白一些了。
安南心中念道。
不過還得再收集一些情報。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能聽到那位“哲學(xué)家”的死訊了。
——這是最后的晚餐嗎？
食物的味道，也果然和看上去一樣美味。倒不如說是絕妙——每樣食物都堪比安南記憶中最為巔峰的狀態(tài)，美妙的讓人忍不住贊嘆。
就算最開始抱著警惕心的安南，也忍不住多動了幾筷子。
但即使全心全意沉浸于美食中的安南，也在隱約觀察著四周。
雖然自己的能力，在這里莫名其妙全都無法使用……但安南的靈魂質(zhì)量并沒有下降。他的本能告訴他，有人也在用和自己類似的方法觀察著他。
直到安南吃飽，都沒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今天的夕陽很美。
“要不，我給你們占卜一下？”
歪著頭躺在輪椅上的老太婆突然笑著說道：“就當(dāng)時飯后消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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