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手心的刀痕不算深，也就沒必要縫合，醫生替她清洗好傷口，阮東廷不放心，又讓醫生給她開了一張輸液單。
夜里的輸液室，病人數量依然不少。
阮東廷從車上拿了小毯子過來，梁西已經倚在座位上睡著，她的五官比尋常女孩更鮮明，側臉也更漂亮，此刻偏著頭，顯得安靜又美好。
女孩纏了紗布的右手，五指微蜷，正搭在自己腿上。
左手背上，是護士推進去的靜脈輸液針。
輸液室內冷氣很足。
沒多久，輸液的手就冰涼一片。
阮東廷把腳步放得很輕。
當他走到座位前，女孩雙眸依舊緊閉，一派安詳。
梁西并未睡著，阮東廷走近、薄毯蓋在身上，她都知道，只是不想睜眼，不想浪費精力去化解‘醒’來后會有的尷尬氛圍。
五年過去，梁西早就想不起自己當初為什么會喜歡阮東廷。
或許，是因為他對梁憂病中的照顧，讓她生出了依賴，又或許，是因為她那時正處于‘知好色，則慕少艾’的年紀，才會把自己的少女情思寄托在阮東廷這個和藹可親的大哥哥身上。
十八歲的梁西，只是望著阮東廷，心里都會生出淡淡的歡喜。
她不是沒自知之明。
從未奢望和阮東廷在一起。
只是把這份喜歡偷偷藏在心底。
直到有一天，阮薇薇把她的日記本一頁頁撕下來，張貼在學校宣傳窗里，她的暗戀，就那樣，以最不堪的方式暴露在人前。
許瑛在校長辦公室連扇她三個巴掌，何嘗不是惱羞成怒，因為她癩蛤蟆居然想吃天鵝肉。
所以，她一被學校勸退，許瑛就急著把她送走。
這段暗戀情愫早就湮滅在回憶里。
當她深夜坐在餐廳后門口，在一片燈紅酒綠中啃著中午吃剩的面包，在那時候，她就看明白，所謂愛情，不過是溫飽后的思淫谷欠，也是這世上最經不起挑撥的東西。
“在掛水了？”
夏靜婉趕到醫院，也不過晚了二十來分鐘。
她壓著聲，與阮東廷說話，在安靜的輸液室內，別有一番繾綣味道：“你還沒吃飯，我去給你買點，順便也給小西帶碗粥。”
梁西沒去窺覷他們夫妻的交流。
隨后，高跟鞋聲遠去。
不到十分鐘，夏靜婉就拎著飯菜回來。
“你先去外面吃飯，我看著小西。”
阮東廷知道妻子肯定也還空著肚子，看了一眼熟睡的梁西，接過打包盒的時候，也開口：“這里有護士看著，你也跟我出去吃點。”
夏靜婉聽了莞爾：“好。”
……
確定身邊已經沒人，梁西才睜開眼。
她扭頭看向身邊那碗瘦肉粥，并未伸手去取調羹。
這時手機震動。
是小姑發來的信息。
梁徽寧問她現在有沒有空，蘇津南晚上有一臺手術，怕丈夫忙完不知道吃東西，但她自己藥店又有點事走不開，所以想讓侄女給丈夫送個飯。
梁西沒說自己就在人民醫院，只答應了下來。
頭頂的生理鹽水還剩三分之一。
梁西按了鈴，讓護士給她提前拔針。
用酒精棉球按住手背針孔，走到輸液室門口，她就瞧見夏靜婉頭枕著阮東廷的肩膀坐在過道椅子上，打包的飯菜擱在一旁，并未吃多少，阮東廷正低頭，薄唇恰好碰到妻子額頭。
梁西沒再上前。
她轉身，走了輸液室側門。
醫院附近開著不少餐館，梁西買了一份炒飯，又點一碗湯，讓老板娘打包好，提著去了蘇津南的辦公室。
蘇津南是副主任醫師，有自己的辦公室。
這會兒，辦公室門還緊緊關著。
過道上很安靜，偶爾才有一倆值班醫生或護士經過。
梁西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打盤游戲，旁邊骨科主任的辦公室門開了。
一個男人從里面出來，與梁西算是正面對上。
周延認出梁西，梁西也認出了他。
若非她認識顧懷琛的司機，指不定就把對方當賊。
第一人民醫院，作為江城的三甲醫院，主任醫師是不用值班的，蘇津南也只需要備班，除非有大手術，或者，比較重要的病人。
梁西突然想到什么，視線往辦公室里瞧去。
下一秒，門縫就被合攏。
周延瞅她一眼，徑直走向電梯。
幾分鐘后，主任辦公室的門再次開啟，一個五十來歲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現在門口，看到梁西一愣，隨即微笑，顯然還認得她：“來找你姑父？”
雖然梁徽寧已經離職，曾經也是這里的醫生，又因為梁憂當年常住院，不少醫護人員都熟悉梁西姐弟倆。
“是。”梁西回了個笑容：“我給我姑父送晚飯。”
主任看了下腕表：“你姑父還沒下手術，別站在外面，進我辦公室吹會兒空調。”
梁西卻道：“我怕打擾您工作。”
“有什么打擾。”
主任敞開身后的門：“你先進去，我上個廁所。”
等主任離開，梁西遲疑幾秒，還是進去了。
當她看清沙發上的男人，原先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三甲醫院科室主任大晚上接待的病患，可不就是江城首富？
顧懷琛抬頭也瞧見了進門的梁西。
似怕對方誤會，梁西主動解釋：“我姑父是這里醫生，今晚他有一臺手術。”
顧懷琛右手搭在膝蓋處，坐姿頗為愜意，見女孩忽然不再往前，難得地，臉上浮現一縷笑意：“怎么，還怕我吃了你。”
“……”
梁西走到沙發旁才說：“只是覺得最近和您相遇有些頻繁，怕您誤會。”
顧懷琛幽邃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右手：“受傷了？”
“削水果的時候，沒拿穩刀。”
話落，手心一陣刺痛。
她大概猜到，是藥效過了。
煙癮來得毫無征兆。
余光瞥到茶幾上有盒煙，煙灰缸里，還有兩個煙蒂頭。
想著自己抽煙的事在顧懷琛這里早就兜不住，她不由得破罐子破摔，出聲問：“可以跟您借根煙么？”
顧懷琛重新看向女孩，眼神溫和：“想抽煙止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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