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楚以前從未見過這種烹煮方式。
俗話說君子遠(yuǎn)庖廚,但此時(shí)少年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火焰上被燒得焦黑的鼓鼓湯包,簡直難以抑制其好奇。
他總覺得下一刻這野獸的胃袋就會被燒破,就像是許義山的斷水劍降臨一般,里面溪水會嘩啦啦涌出,灑的一地都是。
然而這狼狽的畫面卻沒有出現(xiàn),隨著火焰的燃燒,火焰上的水包中居然響起咕嘟咕嘟聲,讓陳子楚大為驚奇。
“這到底是……”
“柴要燒完了,”就在這時(shí)火邊的少女抬起頭看向他,“我走不開,能麻煩公子去撿點(diǎn)柴嗎?”
“為什么是我……”
陳子楚發(fā)現(xiàn),這女子真是和大家閨秀金枝玉葉會有的羞澀怯弱半點(diǎn)沾不上邊……
“因?yàn)榻裉斓谋寂苤形野l(fā)現(xiàn)……”嬴抱月環(huán)視了一圈癱倒一片的四周,無奈地開口,“陳公子……你方向感最好。”
讓其他人去她真的擔(dān)心能不能找回來……
陳子楚一愣,隨后看向不遠(yuǎn)處坐在溪邊自家那位跑路都會撞樹的“高手”。
她自己帶的人暫且不談,這么短的時(shí)間……這女子已經(jīng)對他們兩個(gè)陌生人都觀察入微了嗎?
“好吧,”看著懸掛在火上的口袋,陳子楚微微咽了口口水,既然只有他一人靠譜,那么他陳大公子倒也不是不能幫下忙。
絕不是對這女子煮的肉湯感興趣!
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這一幕。
“煮好了。”陳子楚只聽身后的女子一聲輕笑,“歸辰歸離,碗筷準(zhǔn)備好了嗎?”
“好了!”伴隨少年少女一聲歡叫,現(xiàn)在陳子楚已經(jīng)知道那是一對兄妹,聽到那女子吩咐,歸氏兄妹立刻變出了七個(gè)用竹筒做出的竹碗。
“這是樓校尉用劍幫我們砍的。”姚女官欠身向拄著劍的武官示意。
嬴抱月一笑向其道謝,時(shí)候小心翼翼將架在火上的口袋移開,用箭鏃刺開一小口,將滾燙的肉湯分到了竹碗中。
肉香濃郁,那女子還從樹下揪了幾株藥材模樣的草撒到了碗中,一時(shí)間清香撲鼻。
“這是什么藥材?”陳子楚好奇問道。
“藥材?”嬴抱月向他一笑,“這是野生的茴香,南方應(yīng)該是叫懷香吧。”
懷香?
“說是藥材也可以,溫腎散寒,和胃理氣,的確能治病。”火焰邊的少女笑了笑道,“不過做煮肉的香料最合適不過。”
是最合適不過。
聞著空氣中誘人的香味,盯著火邊的竹碗,陳子楚喉頭咕咚一聲,第一次感到饑腸轆轆。
當(dāng)然他此時(shí)如此渴望,肯定也是因?yàn)榻裉炫芰艘徽焯I的緣故,和別的沒關(guān)系。
“好了,趁熱快吃吧。”嬴抱月端起一碗,遞到陳子楚手中,同時(shí)拿起一雙竹筷放到碗上。
“謝……”陳子楚一愣正要開口,卻見容顏在火焰下更美的少女一笑,“要說謝謝的是我們等人。”
嬴抱月站起身,對他和溪邊的許義山遙遙一禮,“今日多謝公子們出手相助。”
“不用……”陳子楚眨眨眼睛,看著火邊的少女。
怎么回事……這女子的性格……
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今日在林中這女子已經(jīng)打翻過一次他對公主的印象。
結(jié)果沒想到這女子不拿劍的時(shí)候,又打翻了一次。
陳子楚端起手中肉湯,喝了一口氣。
清香濃郁,沁人心脾。
她……
就在這時(shí),沉醉其中的陳子楚看著嬴抱月端起一碗湯,向孤身坐在溪邊的許義山走去,臉色忽然一變。
“許公子,不喜歡喝湯嗎?”嬴抱月看著沉默地盯著她遞到面前的竹碗?yún)s不動彈的少年,一時(shí)間有些無奈。
下一刻,許義山不但沒接她手上的湯,反而別過身子,往遠(yuǎn)處挪了挪。
這人……
“我不用。”嬴抱月伸手,卻只聽少年淡淡開口,“離……”
“等等……”陳子楚從后面追上來,“嬴……公主殿下,我來吧。”
陳子楚接過嬴抱月手上湯碗,看著越挪越遠(yuǎn)的許義山,看向嬴抱月無奈開口道,“殿下,他不是在針對你。”
看著渾身上下就快寫滿抗拒兩個(gè)字的少年,嬴抱月轉(zhuǎn)而看向陳子楚。
在那少女清澈平靜的目光下,陳子楚在心底嘆了口氣,聳了聳肩決定說實(shí)話。
“這家伙,厭……不是……是害怕女子。”
是討厭女子吧……
這的確不是在針對我,而是直接針對了世上一半的人……
嬴抱月看著抱著劍一臉冷漠的寡言少年,不愧是水法者,這一出手就是地圖炮啊……
嬴抱月看了眼少年懷中的深藍(lán)長劍,目光微深。
今天樹林中到處亂竄之時(shí),這位陳公子看著震驚的歸辰等人得意地科普了他這朋友的劍法,而嬴抱月也因此得知了關(guān)于修行四流派和四大山門劍的事。
順便還從八卦中聽到了自己原本劍的名字。
當(dāng)然,如果這少年說的是真的的話。
不過反正她什么都不記得了,也辨別不出真假。
現(xiàn)在無論聽到什么,嬴抱月內(nèi)心都沒有一絲波動。
簡稱,啥都不記得。
就算她曾經(jīng)也許是火法的修行者,但對于一點(diǎn)劍術(shù)都不記得的她而言,所有的流派都是一樣的陌生。
對現(xiàn)在的她而言,甚至連談劍法都早了一點(diǎn)。
“公主殿下?”陳子楚的聲音打斷嬴抱月思緒,嬴抱月將手中的竹碗遞給陳子楚,“那許公子這里就麻煩你了。”
隨后嬴抱月沒再多說,回到了火邊。
看著少女干脆利落的背影,這次卻換陳子楚怔了怔。
白日和這女子在林間的閑聊在他心底復(fù)蘇。
“什么?你不知道風(fēng)火水雷四個(gè)流派?你不是修行者嗎?”
“剛成為的,還不知道。”
“剛成為……”
也許是剛覺醒?女人的剛剛誰知道是多久。陳子楚沒有多想,只是驚訝。
他只是沒想到,這個(gè)做出如此驚人之事的女子,卻連修行界最基礎(chǔ)的流派之分都不知道。
不過……看著少女纖細(xì)的背影,陳子楚瞇起眼睛。
這也的確不是女人該知道的東西。
……
……
然而吃飽了在火堆邊沉沉睡去的陳子楚并不知道,就在夜深人靜之時(shí),卻有個(gè)女人在火堆邊睜開眼睛,悄悄離開了火堆邊。
夜色深重。
肉湯和烤肉的香味卻還在林中飄蕩,一顆粗壯槐樹上,有一少年抱住樹干摸了摸肚子,可憐巴巴看向一邊靜坐閉目修行的兄長。
“二哥,我餓了。”
青銅面具下男人漆黑的眸子睜開,看了他一眼。
“自己解決。”
可是他不會打獵更不會處理獵物,趙光哀怨地看著李稷,偏偏這些他這個(gè)兄長都會。
也不知道他跟誰學(xué)的。
雖然跟兄長上路一般不會餓著,但趙光也知道每日亥時(shí)是兄長雷打不動的修行時(shí)間,李稷就算餓死累死也會爬起來修行,絕不會干別的。
趙光只好勒勒腰帶,準(zhǔn)備靠意志克服,同時(shí)他眼睛看向樹下想找找有沒有什么野果。
然而下一刻,屏障中少年突然咦了一聲。
月色下,不遠(yuǎn)處林間的一片空曠處,一個(gè)少女正拖著一把重劍走到中央。
她的步伐很軟很不穩(wěn),拿劍的手法也很生疏。
然而下一刻,少女卻吃力舉起重劍,往空中狠狠劈砍。
沒有招式,沒有步法,就像小孩子拿著木劍揮舞一般,但她手上的,終究不是木劍。
下一刻,筋疲力盡的少女被劍的重量帶倒,重重跌到地上。
她爬起,揮劍,再跌倒。
然后她再爬起,揮劍,再跌倒。
在寡淡的月色下,少女就這樣重復(fù)著這樣的動作。
單純,甚至笨拙。
然而她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跌倒在地上,再爬起,趙光怔怔看著這一幕,明明毫無劍法可言,他卻不知為何無法移開視線。
她不斷的跌倒,但總是會再次站起來。
明明是尚且寒冷的夏夜,少女的額頭卻滾下大顆的汗珠。
嬴抱月拖著手中仿佛有千斤重的長劍,認(rèn)真地?fù)]下。
她不記得她跌倒了多少次,然而就在她因疲勞恍神之時(shí),一只松鼠忽然從她腳邊竄出,居然往劍刃撞去!
嬴抱月瞳孔一縮立刻變劍,然而重心的變化讓她腳一滑,重劍脫手身軀向一處劍尖倒去。
嬴抱月扭轉(zhuǎn)身體避開要害,但意外太突然,估計(jì)蹭破點(diǎn)皮是躲不了了。
然而下一刻,林間忽然騰起一陣風(fēng)。
從她身側(cè)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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