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飛鷂領著他們從城內兜到了城外，步伐不緊不慢，直兜進了那片小樹林。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柳懷音不敢再亂說話，現在周遭沒人了，他才敢發問：“大姐，那吳全都跑了，時間這么緊迫，我們上哪里去找人啊！”

    沈蘭霜聞言大驚：“你說什么？我們要找的原來是吳全？！”

    宋飛鷂一點都不急，找了塊大石頭就隨便坐下了，聽柳懷音向沈蘭霜把方才的經過重新說了一遍，只是將那林長風的存在給隱去。他果然信守承諾。

    如今，他們回想種種，龍啟學一開始便否認見過吳全，或許正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與吳全相識這件事。

    “可是吳全為什么會今前來，”沈蘭霜聽完不狐疑，自己喃喃道，“難道和龍掌門自盡有關……”

    “什么？龍掌門自盡了？！”柳懷音大叫。這一回，驚詫萬分的人換了一個。

    沈蘭霜便也將在龍家時的所見所聞講述了一番，最后她惋惜道：“我只是匆匆略掃了一眼，沒有細看，但……我覺得龍掌門心有苦衷，他罪不至死……”

    宋飛鷂便打斷了她的感慨。

    “現在的問題不是他到底是否罪不至死，而是他死得不是時候。既然他遺書上寫明他知曉這毒的危害，知道前晚服食藥物的人必定會再次發作，作為始作俑者之一，他沒想辦法提前尋找解藥，而是選擇一死了之，可見，他對此毒無可奈何。”

    柳懷音苦著臉：“就是說，此毒不可解了……那怎么辦？”

    “既然藥方里關鍵的一味藥是由吳全所贈，那自然，還是得找吳全。”她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口，“但他人早就跑了，追都不知往哪個方向追呢。”

    “那……現在該怎么辦？”沈蘭霜不忍，“那么多人呢，眼看著他們死嗎……”

    于是，宋飛鷂便沉默了一陣。柳懷音以為她是在思索該怎么辦，可等了許久，她說：“其實，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認為，那些人果真該救嗎？”

    沈蘭霜一愣：“這怎么說？”

    “‘……我諸天之上的父，不能忍受人間的墮落。如那耽溺聲色之、縱容茍且之人、恣意驕橫之人，最不可饒恕。但神仁慈，不會輕易降下天罰，唯有自甘墮落之人自取滅亡，神不再施予救助的恩慈……’”

    她念誦起一段經典，那兩個人聽得云里霧里。

    柳懷音揣測她的意思：“大姐，這段話是啥……”

    “居羅人的圣典，《藏海誡音》，第三章，第十二節。”宋飛鷂解釋道，“這本書的內容聽起來荒唐無稽，但其實寫的是他們的歷史。很久很久以前，居羅原本是一整個大王國，他們住在中原以東一塊大陸上，后來因天災大陸沉沒，只有一小部分人幸存并遷徙到了這片神州，最后定居在北越以北。他們相信，他們的祖先就是因人墮落，所以才招致了滅亡。我初讀這本書的時候也嗤之以鼻，但后來見過許多世，有時便也不得不贊同了這段話：這個世上，有的人該救，但有的人，沒有救的價值。”

    “你是說，那些人……”

    “他們已經毒入膏肓，就連制出此毒的龍啟學也知他們無救了，不得不一死以謝天下。而論他們中毒的來源，正是因縱于聲色所致！他們害己也便罷了，若這回未出事，就能安然回家，但毒癮未去，勢必以后依賴。你們在地下時見過了，顧長生發作起來是個什么樣子。他的意志已算堅定，而那些人呢？恐怕為了解除毒癮上來的痛苦，什么都做得出來！最后受害的，都是比他們更無辜的家人！”

    然后，她道：“其實，我認為，他們不如死在這里！”

    此一言，聽起來有些殘忍，沈蘭霜立刻道：“宋姐姐，你未免太武斷了……恕我不能茍同！”

    “哦？”

    “我那所見，鹽幫賣藥，其實很多人是不知的。他們來聽戲，尋尋樂子，這是人之常，罪不至死！不過是因無知而飲下一口飲品就此染上毒癮，已是冤枉，若讓他們死在這里，不是更可憐了嗎？而且……”她想了想，“若不是常阿姨阻止我們，我們恐怕也已中招，現在倒在那邊的還不知會不會有我呢……”

    柳懷音應聲附和：“就是啊！大姐，若我們也中招了，難道我們也該死嗎？”

    宋飛鷂向他們一挑眉：“你們要我說真話嗎？”

    柳懷音立刻拒絕：“不用了，你的真話肯定不好聽。”

    “所以你們是鐵了心要救那么些人？”

    兩個人點點頭。

    她終于松了口：“好吧，其實，沒了吳全，沒了龍掌門，也不是全無辦法。只要有藥引，再讓龍家細細鉆研，假以時，必定能找出救人的方法。”

    沈蘭霜無奈道：“宋姐姐，可是那用作藥引的靈芝沒有了，已經被你燒了啊……”

    “靈芝是沒了，但還有一味，小子，你還記得我給你看的曹卻的手札么？”

    “哦，我想起來了，那靈芝，曾喂飼過一名叫做奴兒的人，他……就是后來那個在地下鬼叫鬼叫的怪物，他也算直接服過毒，或可成為一味藥引！”柳懷音恍然大悟，但下一刻又喪了氣，“不過他也死了……難不成挖尸體……”

    “沒錯，”她一撩背后灌木，顯出兩個墳包，“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沒想到她轉了半天，居然帶著他倆回到這個墳地來了。

    風一吹，柳懷音瑟瑟發抖：“大姐，你這是……這不是把！”

    她一攤手，坐著紋絲不動：“小的們，時間緊迫吶！別傻站著了，快挖墳開棺吧。”

    ……

    “所以，你們就把這個找來了……”

    “沒錯！”沈蘭霜和柳懷音齊聲道。

    寶金面前，那兩個人灰頭土臉。一個包好的包袱皮攤在桌面，呈上的是一個沒有皮的頭顱，連著一條完整的脊梁骨。

    這是人的頭和脊梁骨。寶金一眼就看出來。而且正在散發出惡臭，可見是死了一段時間的尸體。龍家幾個小的受不了這味道，一個個都跑出去吐了，他二哥又忙著照顧他娘，現在只剩寶金能好好坐著。

    但他馬上也要坐不住了！

    “這可是人骨啊！”他大聲抗議。

    柳懷音握住了他的手：“哥哥，現在只有這個了，外面那么多哀嚎的就等著用呢，要不你再鉆研鉆研？”

    “dei~”宋飛鷂一個大巴掌同樣按在寶金肩頭，“龍婉初，現在，可就全靠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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