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曾經以為，她已經快忘記了這件事情，但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夢境告訴她，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忘記就能忘記的，有些哀傷并不綿軟，正相反，它們如同鋒利的匕首藏在心間，殺敵之前先讓自己體無完膚。
她想極力平復情緒，可是做不到，右手驚慌失措地一碰，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旁的肖承也意識到不對勁了，他木木呆呆地戰起，手足無措地看向秦易。
秦易揮手示意他出去，等到房門再次關上的時候，他輕輕摟住夜晚，哄道：“都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們一定會把這些人抓出來的。”
夜晚嬌軀微顫，面上仍留有不知是驚懼還是憤怒的神色，亦或都有，她緩了半晌，嗓中仍帶有顫音：“他們怎么可以如此......”
點點，她的點點，就是被這些滅絕人性的劊子手連打了二十一槍，他們囂張地笑著，明明誰都看得出來，在第二槍的時候，點點已經死了，可是，就是因為它維護了她，引發了他們病態的瘋狂......
秦易知道這會兒的夜晚明顯脆弱得罕見，他又輕輕地哄了一會兒，然后將夜晚一把打橫抱起，放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在床邊坐著看了她一會兒，又抬手掖了掖被角。
夜晚一直沒有流眼淚，但她渾身的哀痛實在太深沉，如果這世間一定有什么東西可以形容的話，那就像是一層厚厚的仙障，無形而有距。
一如她藏得深深的內心世界，無人窺得秘密。
秦易一直陪在床邊，直到夜晚終于呼吸平穩，就這么睡去，他起身，緩緩走出房間，眉宇間一片晦暗和沉思。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夜晚看到那句話的瞬間，眼中首先出現的是濃重的哀痛，而不是更深的恨？
秦易在夜晚房門外站了一會兒，轉身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內。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秦風，幫我去長老殿那兒通報一聲，就說大概幾天之后，我就會回秦家，讓他們準備一下，我要見他們，問一些事情。”
電話那端的秦風似是有些震驚，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哥，你，你不介意了？”
秦易神色復雜，微微垂眸，冷聲道：“有些事情我說了不會同意，就一定不會同意，你告訴他們，那件事情我是永遠不會同意的，但這次他們不見也得見，否則......”
說到這里，秦易微頓，繼而語氣變得堅定，“否則，我就不會再管秦家！”
“哥！”秦風一驚，正想再說什么，電話已經被掛斷了，他怔怔地拿著手機，無言半晌，轉身望向窗外，那里的山頂有一片宮殿一般的建筑，高聳入云，神秘卻又...禁錮。
而他的父母，也為了這許多代傳承下來的所謂信仰，埋骨在了那座山的山腳下。
而他，如今也才剛滿二十，卻已經為了同樣的事情，守在了這里。
秦風嘴角不禁顯出一絲苦笑，外人都覺得秦家光耀，可是，真正的核心秦家人，卻是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這處地方。
他又想到和秦家齊名的夜家，聽說夜家有位小姐被保護得很好，在這樣的境況之下，還能被保護成這樣，真是難得了，那位夜家大少還真是有本事，可惜他沒法離開，否則，很想去親自見見這么個人呢。
...
夜晚從看到那行字開始，整個人便有些恍恍惚惚，腦海深處似有許多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翻涌而出，卻在她想看清楚時，猛地被一股力量壓下，她真正能看到的始終只有那個夢而已。
就這么反復翻涌、鎮壓，翻涌、鎮壓......直到夜晚的精神再也經受不住，昏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已經又是一個早晨，她睜開眼，對上秦易略帶擔憂的眼眸，忍不住揉了揉有些疼的腦袋。
“我睡了多久了？”夜晚起身下床，蹙眉問道。
“從昨天回來一直到現在。”秦易有心不提糟心事兒，笑道，“我都不知道你這么能睡。”
夜晚正在擠牙膏的手微微一頓，似是想到了什么，輕笑道：“是嗎？我還以為，在Z國我昏迷了一段時間，如今的你應該不會這么大驚小怪才對。”
秦易微微無言，被堵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嘆道：“你猜剛醒過來就這么會說，真是讓我有些懷念你睡覺時候的乖巧樣兒。”
夜晚正在刷牙，滿嘴的牙膏泡泡，聞言輕哼。
“對了，我訂了回Z國的機票。”秦易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看著夜晚，“順便幫你也訂了，同一時間，相鄰座位。”
夜晚的手一頓，想說話，卻被滿嘴的泡泡阻礙著，什么都說不了。
秦易笑著看著夜晚手忙腳亂地快速刷完牙，她抬眸問道：“為什么還有我的？”
“一起回去啊。”秦易微挑修長的眉毛，饒有興致地賣著關子。
夜晚左看右看，怎么看也不覺得他是那種做事情半途而廢的人，她微微皺眉，問道：“陳氏出什么事了？”
“倒也不是出事。”秦易不屑地冷笑，“就是他們陳氏集團的助理大人的母上大人病了，然后助理大人突然孝心大發，要去照顧自家老母親，所以返鄉去了，就連什么時候回來，都是歸期未定哪！”
“返鄉？”夜晚看著秦易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有查到他的鄉返到哪兒去了嗎？”
“剛出公司沒多久就跟丟了。”秦易興致寥寥，“派去的人在我秦氏里論追蹤術，也算是排名前幾的人才，結果這么快就跟丟了，這臉打得挺狠的。”
夜晚靠在洗手池邊樂了，反正打的也不是她的臉，她反而安慰起了秦易：“沒事兒，咱們這位助理大人的家鄉估計是在外太空呢，是個地球人都找不出來。”
秦易到底是被安慰到了，臉色微微緩和下來，哼了一聲，嘟囔道：“跟只縮頭烏龜似的，就知道躲。”
“什么時候的機票？”夜晚轉身開始洗臉。
“不急，明天的。”秦易想了想，“我記得，應該是明天上午的，具體時間我待會兒發你。”
“好。”夜晚擦干凈臉，看著鏡中的自己，皮膚白皙，毛孔細膩，嗯，繼續護膚。
秦易看著夜晚往臉上涂了許多東西，不由得有些咋舌：“我媽也這樣，這都是些什么呀？”
“你不用嗎？”夜晚微微側眸，看了他一眼。
“我不用。”秦易露出敬而遠之的神色，“都是些女人用的東西，我為什么要用？”
夜晚微微無言，她很想告訴秦易，這些東西男生也可以用，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算了，這家伙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會去用。
夜晚正專心地抹著眼霜，余光瞥見秦易走了進來，他伸手翻了翻夜晚的化妝包，似乎很是好奇。
“都是些護膚品，怎么沒有化妝的東西？你不化妝嗎？”秦易仔細翻了翻，還是連一只在他看來化妝基本該有的口紅都沒有看到，口紅都沒有，更別說其他了，真的是很純粹的一包護膚品。
夜晚正好抹好了眼霜，聞言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跟著我呆了這么久，難道不知道我向來不化妝的嗎？”
秦易微微語塞，他認真觀察過夜晚，也覺得她似乎從不化妝，但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他的錯覺罷了，夜晚應該化著某種看不太出來的淡妝，沒想到是真的沒化妝。
“你皮膚挺好的。”他現在離她很近，看得十分清楚，不由得嘆道。
“那是。”夜晚得意一笑，驕傲道，“我只護膚，不化妝。”
秦易看著她難得小傲嬌的模樣，不由得笑出了聲。
“干嘛，我說的是真的。”夜晚嬌嗔了他一眼，“陳氏那兒暫時沒法查了，那今天干什么？”
“隨便逛逛唄。”秦易悠悠轉身向外走去，把空間讓給夜晚，“正好這地兒我第一次來，聽說你小時候一直呆在F國，正好帶我到處逛逛？”
“別。”夜晚嘴角微抽，“我在F國過的都是隱居生活，沒出來過幾回，更別說到別的城市了，這個地方我也第一回來。”
“那就一起逛唄，你陪我，我也陪你。”秦易的聲音自外間傳來，夜晚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好吧，看在......昨天他照顧她的份兒上，舍命陪君子！
...
等到夜晚弄完所有事情，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后了。
“你們女人都這么慢嗎？”秦易和夜晚并肩漫步在城市街頭，任陽光灑落肩膀，舒適地微微瞇起了眼。
“這叫細膩。”夜晚反駁。
秦易瞄了她一眼，她身上可沒有半點兒和細膩相關的點，哦，除了長得還挺細膩來著。
夜晚不用回看也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輕輕哼了一聲，自從跟秦易這家伙呆久了，她居然也會哼哼了，就像是跟哥哥相處一段時間之后，就會熟練地翻白眼一樣。
和夜晚相處久了，秦易越來越覺得她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冷，甚至，她的性格還是有柔軟的地方，只是被某些人某些事刺激得藏在了心底。
想到這個，秦易的眼眸就暗了下來。
“怎么了？”夜晚晃了晃被秦易強制拉著的手，疑惑道。
“沒什么。”秦易垂眸，眼神軟化了下來，“回國之后，我要先回去一趟，去......秦家的長老殿。”
“秦家也有長老？”夜晚驚訝，她才剛知道夜家有長老，現在又得知了秦家也有長老，這之間，有什么聯系嗎？
“秦家一直都有長老呀。”秦易微微好笑，“S城的那幾個大家族，都有長老。”
S城是Z國最繁華的城市，各種勢力盤踞于此，雖然不是首都，但比起首都，S城氣候宜人，地理位置優越，沒有天災，簡直是個享福的好地方。
各大家族便都瞄準了這塊寶地，早早地將他們的大本營建在了S城。
夜晚有點懵，就好像是她剛發現了一片新大陸，結果到頭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有這么片大陸存在，并且大家都已經在上面占有一席之地了，她卻剛剛知道。
這種感覺......夜晚磨牙，雖然哥哥和父親是為她好，但真的很不舒服。
秦易瞥了眼她的神色，了然，“他們不告訴你，自然有他們的考量，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反正之前這么多年也沒發生什么和長老有關的大事。”
“為什么每個家族都有長老？”夜晚有些頭疼，“這都二十一世紀了，老一輩的人不都應該含飴弄孫，或者自己找伴兒出去旅游嗎？”
秦易一時語塞，他的神色微微復雜，“晚晚，你還沒見過長老吧，雖然不知道你們夜家的長老是什么樣的，但估計和我們秦家也差不了多少，等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你就會明白，為什么他們不像普通老人那般了。”
夜晚感受到秦易欲言又止，不自覺地微微嘟起了嘴，一個個的都不肯說，算了，反正哥哥已經答應帶她去見長老了，知道真相也只是早晚的事嘛。
秦易抬手，安撫般地摸摸夜晚的小腦袋，他最近真是愛上這種感覺了，柔軟的發頂，嗯，手感不錯。
夜晚一巴掌拍掉秦易的手，這都什么毛病，就因為最初的幾次她沒有嚴厲制止，就這么慣出來了？
不過，有些事情確實也該提上日程了，回國之后，秦易去見秦家的長老，那她就去見自家的長老吧。
...
第二天晚上，秦易和夜晚順利回到了S城，兩人都沒有急著回家族，而是一起去了一趟基地，距離比賽只有一個星期都不到的時間了，也是時候檢驗一下思思的實力了。
“老大，夜晚妹子，回來啦？！”貓仔開的門，看到眼前男帥女美的兩位，難得沒有被閃瞎眼，開心地回身跑去，大吼著通知道，“思思，非非，老大和夜晚妹子回來了！”
思思先跑了出來，看到夜晚，兩眼一紅，她和夜晚雖然不是從小就陪伴在一起的，但她從小就是為了照顧夜晚學的各種東西，也算是相伴著長大，這還是第一次沒有任何交集地分別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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