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笙不說話了,雖然這一直是他希望的,但是,傅清淺以這樣的方式離開,讓他感覺傷懷。
他知道傅清淺使出了全身解數想要留在夏城,這幾乎成了她的一個執念,屢勸不聽,今天突然說出想要離開的話,一定是她這兩天經歷了非常難耐的事。
將她原本頑劣的意念都摧毀了,更不要說心理上的折磨。
林景笙不敢深想。
車子已經停下。
林景笙說:“下去吧。”
助理不在。
林景笙打開辦公室的門請她進入。
傅清淺一進入,就直接坐到了那張單人沙發上,那是為有心理困擾的來訪者專門準備的。
長手長腳的傅清淺往里面一陷,更加顯得單薄修長。她像一根面條似的,軟綿沒有力氣,頭往靠背上一搭,手臂垂下來,膚色蒼白,一點兒生命力都沒有的樣子,看著竟有點兒可怕。
林景笙說:“要不要跟我聊一聊?”
他在日常工作中,也能起到督導的作用。
但是,傅清淺此時遇到的,不是一個咨詢師的困擾。
她說:“不用了,給我一支煙吧。”
林景笙抽出一根遞給她,又幫她點燃。
傅清淺接過煙后,又恢復到了剛剛的姿態。
沒有生息,沒有氣力,她頹在那里,只有指間的煙在裊裊的冒著煙氣。
讓林景笙想到祭祀時的香,他覺得很不吉利,所以,心里異常不舒服起來。
他狠狠的吸了兩口煙,沒有吐出來,就咽下去了。喉嚨火辣:“昨天你的電話打不通,通了沒說兩句就掛斷了,光是聽沈流云說,一知半解的,也沒鬧明白怎么回事。你倒是說說啊,怎么了?具體發生了什么事?”
傅清淺歪在那里沒有動彈,她說:“沈葉白很重要的資料被泄密了,他懷疑是我做的。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
“懷疑你總要有證據吧?”
“重點就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百口莫辯。
現在滿夏城的惡人對她萬箭齊發,傅清淺自以為的金鋼不壞之身,已是千瘡百孔。
林景笙不可思議的說:“那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為的就是離間你和沈葉白。”
傅清淺訥訥:“還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我不過是個犧牲的附屬品。”
林景笙驚訝的看著她。
傅清淺又不動彈了,好一會兒,她嗓音平靜的低低說:“比起最開始,張開雙臂歡迎我的夏城,如今的夏城宛如一座煉獄,如果我不離開,它就要將我融化得骨血都不剩。它于很多富貴人士來說,是座人間天堂,但是,于我這樣卑微的草芥螻蟻,它始終是殘忍的,又何談立足之地……”
她手指間的煙已經燒了半截,青色的煙氣呈筆直的狀態。
說到最后,她的嗓音略微嘶啞:“真的該離開了,不然能怎么辦呢?”
傅清淺說這番話的時候,沈流云就站在門口看著她。
沈流云忽然覺得很難過,每次看到傅清淺,都楚楚生風的,覺得她很有女俠風范。其實她很佩服那些雷厲風行的女白領,她們能干,獨立,魅惑,像行走于世的女妖精。
可是,今天最刺激她的,就是傅清淺那一截雪白的皓腕,和被血跡染紅的衣袖。顯然林景笙也注意到了,抓起傅清淺的胳膊,問她:“怎么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沈流云默默的轉身離開。
她從來到走,都沒人留意到她。
傅清淺看樣子都有些神智不清了,她半躺半坐在那里,更像在迷迷糊糊的講胡話。而林景笙一直背對門口的方向,望著傅清淺。
沈流云想,林景笙一定心疼壞了。
想到這里,她的心臟也是沒由來的一陣揪緊。
她招來出租車,直接去了凌峰資產集團。
就算是沈家的千金,總裁的親妹妹,沈流云也幾乎從不去公司。她沒有興趣,更沒有野心。她寧愿開一家有溫度的甜品店,也不來這種看似收入不斐,卻人吃人的地方上班。
沈流云一來,就對前臺說:“我要見沈葉白。”
長相甜美的前臺問她:“您有預約嗎?”
沈流云心里有氣:“見他還要預約嗎?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又拿出手機給沈葉白拔了一遍,還是關機。
就在這個時候,前臺已經認出她,她忙說:“對不起,沈小姐,我沒有認出您。我們沈總在開會,我給他的秘書打個電話。”
說著前臺馬上拔號碼。
說了兩句,掛斷。
“沈小姐,請您搭沈總的專用電梯上樓吧。”她跑過去親自幫沈流云按開電梯。
沈葉白的秘書在那一頭等著。
沈流云一上去,秘書請她到辦公室里坐:“沈總在開會,很快就結束了,您先坐著等一會兒。”
秘書很快又給她端了一杯咖啡進來。
沈流云死看不上沈葉白的這些做派,手下人都訓練得跟機器人差不多。
面面俱到,永遠面帶微笑。
沈流云就不信,她們來大姨媽的時候不煩躁?不難受嗎?
就裝吧。
等待的過程,沈流云滿辦公室的轉悠。
她報復性的把沈葉白的文件夾子搞亂,把他價值不斐的鋼筆丟進了垃圾桶,轉到窗前的時候,她拿出嘴里的口香糖,用指腹按到了玻璃上。
背后已經傳出開門聲。
沈流云忙坐到沙發上去。
果然,沈葉白推門進來,俊顏冷淡,沒有一絲表情:“你跑過來干嘛?”
他周身冷氣泛濫,應該是開會的時候發過脾氣。
沈流云其實有點兒害怕,但是,想到可憐的傅清淺,她頓時又幻化成了正義的使者,鼓起勇氣:“哥,你到底想怎么樣?非要將人逼死才甘心嗎?”
沈葉白微微瞇起桃花眸子:“我逼死誰了?”
“傅清淺啊。”沈流云上前一步:“你查清楚了嗎?確定就是她做的?我覺得不像,她現在可憐得要命,明顯是被冤枉的,你為什么就不相信她?”
沈葉白本來已經拿起一個文件夾子,聽她這樣說,“啪”一聲摔到了辦公桌上。
“你什么時候看到她很可憐了?”
沈流云認真回答:“就在我來之前,在林景笙的辦公室里。她躺在椅子上,沮喪得不成樣子,跟我平時見到的傅清淺簡直判若兩人。”她吸了口氣,表示驚悚:“我乍一看到她,臉色蒼白,毫無生氣,以為是個死人呢……”
沈葉白諷刺的冷笑出聲:“我的親妹妹,她的演技可以去拿奧斯卡,你呢?跑龍套人家都嫌你做作。你說她可憐?不想想人家是不是刻意表演給你看。我告訴你,那個林景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兩個聯合起來騙你這個傻白甜。以后離那個林景笙遠點兒。”
沈流云爭辯:“你少亂說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去,我每次過去都是搞突襲。而且,我當時就站在辦公室外面,根本沒進去,他們壓根不知道我在那里。”
沈葉白說:“那是你自己覺得,行了,你別在這里胡鬧了,回家去吧,我要工作。”
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話,不管她說什么,他都覺得她是感情用事,無理取鬧。
他坐到辦公椅上,開始低頭看文件了。
沈流云氣呼呼的走過去,雙手猛力按在他的桌子上,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告訴你,傅清淺要走了,她說相對她初來乍到,那個張開雙臂迎接她的夏城,現在的夏城像座人間煉獄,融得她骨血都不剩了……”
沈流云看到沈葉白執文件的手微微一滯,長睫也停止顫動。
她憤慨得又說:“我能感覺到,她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絕望。如果真像你想象的那樣,她拿了巨款,把秘密賣給別人。那她干嘛不拿著那筆錢走得遠遠的?如果她真是那么喪良心的女人,她現在難道不該是春風得意嗎?
哥,我們生在這樣的家庭,尤其你,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就身居高位,你覺得一切繁華榮耀都是理所應當的。越是擁有的人,越不貪婪,因為生活已經趨于飽滿。但是,我們并不能就因此怨懟那些哪怕真的心懷貪念的人,很多人,真的是因為從不擁有,所以,才會努力的想要得到。像傅清淺他們這些從外地來的女孩兒,想要在夏城站穩腳跟,有多么的艱難,他們可能是拼盡了全力,才只是得到了我們所擁有的一絲鳳毛麟角。而有些人,連這一絲絲都得不到,最后只能沮喪的離開。那個讓他們滿懷期望的城市,殘忍的拒絕了他們,那是種怎樣的心灰意冷,你想過嗎?
我的一個朋友說她的終極夢想就是在夏城買一棟屬于自己的房子,當時我驚訝了,只是一個房呀,為什么要說得這么夸張。其實一點兒也不夸張,對于很多人來說,一棟房子要花費一生的氣力。現在我的那個朋友早就離開夏城了,只因為看不到希望。如果有一百萬放到你的面前,你肯定是看也不看一眼,可是,對那些穿不暖吃不飽的人來說呢?
哥,你告訴我,什么叫誘惑?老天最開始賜予人東西時,就是不平等的,我們這些擁有得多的人,又憑什么以上帝的姿態制裁眾生呢?他們又不是真的螻蟻。
你實在太殘忍,太冷漠了。如果人沒有冷暖和人情味兒,就算再聰明能干又怎么樣呢?不就是一臺賺錢的機器。你和那些唯利是圖,全身銅臭的商人,有什么分別?”
沈流云越說越激動,最后眼眶都濕潤了。
沈葉白低著頭,額發輕輕的垂落,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修指緊緊捏著文件夾的邊緣。
須臾,他說:“說完了就出去。”
沈流云問他:“我說這么多,你真的一點兒都無動于衷嗎?”
沈葉白抬起頭,俊顏慣常的冷漠:“她的死活跟我有什么關系?”
沈流云的眼睛徹底紅了,她定定的注視著沈葉白:“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我看錯了你,傅清淺更加看錯了你。”
她氣得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抬手抹眼淚。
她將他的辦公室門摔出巨大的響動。
秘書聽到聲音有些慌了,看到沈流云哭著出來,就猜到兄妹兩人吵架了。
她不敢多說別的,默默送沈流云進電梯,說:“沈小姐,您慢走。”
沈流云別過臉去不看她,她討厭這里的每一個人。
從大廈里出來后,沈流云給林景笙打電話。
接通后,她就問他:“大叔,你為什么不帶著傅清淺離開這里呢?夏城這么不好,而她現在又生活得這么辛苦,你們為什么不走?”
她劈頭蓋臉就是幾個問題。
而且,林景笙聽出沈流云哭了,他忙問她:“你怎么了?哭了?”
沈流云沒有回答,她吸著鼻子說:“我哥不是個好人,他不值得任何女人托付,我知道你喜歡傅清淺,既然那么痛苦,你帶著她離開啊。以你們的能力沒必要非留在夏城,去哪個城市都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雖然她有點兒會不得,也說不出來到底舍不得什么,但是,她就是見不慣自己的哥哥這么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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