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凡人的崔鈺是想象不到她能問出這句話,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氣的。
他只是難得頑皮,揶揄一句:“每日見我做飯,怎么連生個火都不會…”
將離要吐血了。
真的,她已經(jīng)臉紅到快要爆體而亡了。
每日見你做飯沒有錯,但她是有毛病放著漂亮小伙子不欣賞去看一堆柴火?她的注意力要么不知道飛到哪里去,要么全都放在他這里。
臉上,手上,身上…
臉好看,手好看,身上也…
至于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也見過吧,但見過也就過了,過了也就忘了。腦子就這么大,不必放進去的東西真不必放進去。
玩笑歸玩笑。玩笑后他還是幫她生了火。
又取過帕子浸了水,抿著笑的遞過來:“擦擦臉。”
臉都丟凈了,還擦什么?
將離抬袖隨意抹了兩把,不想搭理他。
他卻很倔強,橫步繞到她身前,將帕子塞到她手上,用各種不得反抗的眼神逼她擦這個臉。
將離心中哀嘆一聲,頓覺神生凄涼,自信散了一半。
一個掌勺的人,自信都散了一半,那做出的飯菜能是什么味道?
將離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崔鈺倒吃了不少。
她稍稍欣慰,又有點感動:“我知道我這次做的不太好吃,你不用以這種方式安慰我的。”
崔鈺停了筷子,看著她,微微詫異:“我安慰你什么了?”
“又不好吃,你還吃這么多,不是安慰是什么?”
他搖了搖頭:“好吃不好吃的,沒有什么,但若我記得沒錯,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我專門做一頓飯。”
……
作孽。
“以后中午的飯你做,晚上的飯都我來做吧。”她說。
他笑了一下:“那倒不必。”
將離擺了擺手:“就這么定了。”
崔鈺沒再說什么,抿了抿唇,又去夾菜。
那就這么定了吧。
那夜將離喝了很多酒。因為實在吃不進這些菜,他又很有興致,便一直飲酒作陪。聊那些他不可能會知道的天南地北,和她不可能會知道的越州風土。
聊到月上中天,她醉眼朦朧的從桌下?lián)破鸬谖鍓劬啤?br />
崔鈺奇了:“其實我一直想問,師伯這些酒都是從哪兒來的?”
“一半是你師父的收藏,一半是我趁你去練劍自己釀的。”
“釀在哪兒?”
“問題那么多,喝就是了。”
他不問了,翠竹制成的酒杯,與她一同喝:“這酒好甜。”
將離單手撐著泛紅的臉:“喜歡嗎?”
他凝眸:“喜歡。”
將離有點感嘆,烈酒澆灌后的,就是乖巧,就是聽話。
崔鈺微微垂眸:“那你呢,你喜歡嗎?”
喝醉的人,神志不清。她要是不喜歡,這么左一壇右一壇的是做什么?
“當然喜歡。”
他唇角彎了彎,為她倒酒,倒?jié)M后卻又一笑:“既然師伯說今天是為我補過生辰,那我的禮物呢?”
將離持杯的手僵了僵:“我都給你做飯吃了,還不能算禮物嗎?”
薄唇微張,他倒也沒怎么著,只說:“也是,那就算禮物吧。”
將離噗嗤一聲笑:“瞧把你給委屈的,我逗你玩的,怎么會不給你準備禮物?”
右手掌心,水靈靈的一塊玉。
她遞過來,眨眼笑:“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塊玉了,不許嫌棄。”
這話半真半假,準確的說,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塊可贈予凡人的玉了。
送玉嘛,當然是送玉。
將離是這么想的,崔鈺卻怔了半晌,目中幾番閃亮:“為什么送我玉?”
因為襯啊。玉水靈,人也水靈,人比玉還水靈。
他這個凡人,如今終于長大了,不,他早長大了。
如今是不僅長大了,還是個成熟的模樣了。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男人了。
不是神仙,無暇無垢,美的讓她很想侵犯。
一個凡人,他發(fā)絲青黑,膚色白皙,雙瞳深邃,如有夜空。一雙手修長有力,常年握劍,掌心帶著薄繭。
身形倒是與他做神仙時一般高大,寬肩窄腰,卻不似那時飄逸長袍,貼身的布衣單單薄薄,勾勒出一幅練武人才有的輪廓和體貌。
神仙下凡了,不那么一塵不染了,但更多了幾分熱氣兒,隨著血液流淌,隨著呼吸傳遞,在他每日遞到手邊的帕子里,在他每一次隨手挽起衣袖,每一回俯身吹熄燈燭。
真實到她如果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臂,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皮膚下紅色血液流淌過的痕跡,那么鮮活。而不是神仙的不死神體,和無時不刻滌蕩在經(jīng)脈中的浩瀚靈氣。
“師伯。”
“啊?”
“為什么送我玉?”
“送我的玉兒,當然要送玉。”
將離兩眼微瞇,嬉笑一聲便將那玉塞到他手中,仰起頭,又是一杯酒。
喝完后,崔鈺卻沒立刻給她倒上。
他手中攥著那玉,還是她塞到他手里的樣子,看著她有些支撐不住的半趴在桌面,又問:“你剛才,說什么?”
她剛才說什么了?
忘了。
將離甩了甩頭:“總之你收下就是了,好了,快別問了,你看看你杯里那酒,我這都幾杯下肚了,你那還滿著呢。”
崔鈺低了頭,好似忽然間回過神一般,舉杯飲盡,又倒?jié)M,又飲盡。
如此往復,直到將離傻呵呵的拍著手,又傻呵呵的笑:“好好好,這下算你趕上我了。”
舉杯碰杯,飲酒倒酒。
將離的酒量再好,那也是有限度的,她沒有限度的,是她一顆永遠可以繼續(xù)喝下去的心。
而那一回崔鈺一直陪她。
大醉后她總笑,好似行走一生,全無煩惱。
拉了一把他的手,她說:“好玉兒,就放在這里,明天再收拾,走,咱們出去喝啊。”
他被她拉的身形搖晃了一下,笑容無奈,站立不穩(wěn),卻依舊同她一般,撈起劍,朝月光走。
就像過去的三百多個日日夜夜,只是今日格外醉些。
她拿著酒,他拿著劍。
她不看他時就看月亮,看著月亮,她的身上就會發(fā)出光芒,淡淡的銀色,涂抹在她的白紗衣上。一會兒在竹林里恣意行走,一會兒拉他倚著青竹坐下。把酒遞到他手上,他唇邊,又拿著酒壺藝高人膽大的對上他的劍。
完全的灑脫,風流的色相。
玉兒喝酒…
玉兒舞劍…
玉兒你看這根竹…
玉兒你瞧這片山…
一直走,一直歡笑,一直彎彎繞繞,行走一圈,又回到山洞外的巨石堆邊。風吹的冷,但酒溫的熱,酒化進風里,甜蜜,濃重,帶著漸欲失神的喘息,她滿面笑意的又喚他,靠在巨石邊閉上眼,饜足的輕嘆。
嘆過,笑過,再睜眼,當是月色無邊。
可忽然間。
一片黑暗。
想反應,來不及。
前邊,后邊,風起,他整副身迫近,已將她完全籠罩。
左邊,右邊,風過,山石之間,狹窄的縫隙,他兩手按在她肩。
這一瞬間,這滿天滿地,滿月滿山,滿是冷風呼嘯的空氣,滿是烈酒濃香的喘息,全是他一雙黑夜瞳孔里再也不能克制的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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