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幼稚走向成熟，這是每個生命的必經(jīng)之路。

    顏淵只要保證，他的弟子們沒有走上邪路，那么這個師尊做的，至少也算無過了。

    拂開寒笙的發(fā)，顏淵理了理思路，又落筆。

    許久之后，他寫完一段，有些疑惑的抬起頭。

    今日不太對。

    從前的藏書閣里，只要有這丫頭在的時候，咔嚓咔嚓嚼靈石的聲音總不停下，他適應(yīng)了好幾年才完全習(xí)慣。

    可今日，這里安靜的詭異。

    他望過去，只見一身月白道袍的姑娘拿著一塊深紫色的靈石，對著窗外的日光看著，緊緊皺眉。

    顏淵放下筆，有些疑惑：“看什么？怎么不吃？”

    寒笙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她無數(shù)次把它往嘴里送，可無數(shù)次失敗。

    “我不想吃。”

    “什么？”

    “我不想吃，師尊。”

    她放下那塊靈石，轉(zhuǎn)過頭來，忽然有些激動起來：“師尊，我不想吃了，我再也不想吃靈石了！”

    說完后，眼里的光芒一下暗淡起來。

    顏淵沒搞明白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一時間，只當(dāng)她發(fā)小孩子脾氣。

    “上午吃撐了？那晚些時候再吃吧。”

    她沒說話，心中也很迷茫。

    那個下午，她在藏書閣里一直發(fā)呆，一邊看著顏淵寫字，一邊發(fā)呆。

    一直到深夜。月上中天。

    顏淵已然完成一卷，放下筆來，她都未再動過那靈石一口。

    他皺了皺眉：“還是不想吃？不餓么？”

    “餓，但是不想吃。”

    “為什么？你不是最愛吃這個么？”

    “不愛了，我現(xiàn)在看著它就惡心。”

    “……”

    靈石還是那個靈石，靈石什么都沒做錯。是小孩子反復(fù)無常。

    顏淵沒怎么上心，只覺得，便是吃膩了，待餓上幾天，緩一緩，也就好了。

    可沒想，這一緩，就緩了一整年。

    一整年，寒笙一塊靈石都沒吃。

    餓的前心貼后背，餓的雙腿發(fā)虛，餓的兩眼模糊，餓的臉頰凹陷面色蠟黃，但就是不吃。

    顏淵極度驚訝。

    但真正讓他開始擔(dān)心起來，是那日與她講經(jīng)，說到一半，她晃了晃，竟直接昏了過去。

    而待她醒來后，他挑了各種屬性的靈石親自送到她的床邊，她卻還是一口都咽不下。

    顏淵只好將自己體內(nèi)的靈氣渡給她。

    但這并不是長久之計，有了他的幫助，她雖能支撐著生活，但不吃東西，她還是饑餓的。

    顏淵能從她終日飄忽無神的眼睛里看出來。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三年，這期間，顏淵不知想了多少辦法，哄也哄過，騙也騙過，甚至拍著桌子嚇唬過，可她就是吃不下。

    勉強(qiáng)塞進(jìn)嘴里，也是惡心的咽不下去。

    寒笙很絕望，她覺得自己快要餓死了，但一想到靈石，就胸悶惡心，發(fā)自靈魂的拒絕。

    說實話，縱橫三界十余萬載，顏淵也是頭一回碰上這樣的事。

    看著原本明艷動人，一掐一汪水的小丫頭，只用了四年的時間，便瘦的皮包骨頭。

    整日里飄來蕩去，虛弱的好似一陣風(fēng)，面上也不知多久都不見血色，他看著也實在不好受。

    既然靈石吃不下，那別的靈物呢？

    他每日在庫房里挑挑揀揀的，選來一大堆珍奇異寶送到她面前。

    寒笙很感動，但她的食欲無動于衷。

    第五年，她不僅吃不下靈石了，面對與她說“只要這太一棲霞里有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師尊。

    寒笙發(fā)現(xiàn)，她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厭石之癥徹底變成了厭食之癥。

    這樣的折磨，又十年。

    十年里，每隔幾日，靠師尊渡給她的靈氣撐著，無精打采，形銷骨立。

    不算什么要命的事情，也不是受了怎么樣的重傷，但寒笙活的了無生趣，看的顏淵也是愁眉不展。

    他覺得自己這個師尊做的有點(diǎn)失敗。

    這好像…也是他這輩子頭一次有如此失敗受挫之感。

    這樣的感覺，在寒笙得厭食癥的第十四年末一日深夜達(dá)到頂端。

    小丫頭寫了封遺書，說她不想活了。

    那封遺書壓在他的書案上，字跡凌亂，啰嗦了一堆有的沒的，總結(jié)下來就三件事。

    第一件，她覺得這可能是天意，天命如此，她可能要一直這么餓下去，這感覺太難受了，她受不了了，所以不想活了。

    第二件，她覺得雖然靠師尊渡靈氣，她也死不了，但她卻無法修行。

    既然無法修行，這樣無用的活著也沒什么意義，反倒拖累了師尊，不值得。

    第三件，她本想將自己的遺產(chǎn)好好分配一下，送給師尊和各位師姐。

    但看來看去，好像她所有的東西，本來就是師尊和各位師姐送的，屬于自己的，只有這么一個人，送不出手，也送不出去。

    于是便洋洋灑灑的寫了二十多頁紙的祝福、檢討，和從前未曾說出口的心里話。

    甚至還歪歪扭扭的畫了一幅自畫像，留給幾位外出歷練未歸，還來不及見上一面的師姐。

    讓她們知道，她們曾經(jīng)短暫的有過一個十七師妹。

    看的顏淵又好氣又好笑。

    尋到她之后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針對第一條，天道沒有那么無聊，也不喜歡看一個小女孩餓死，她純屬想的太多。

    針對第二條，值不值得不由她說了算，他覺得值得，那即便是這樣為她渡上十萬年的靈氣，也是他這個做師尊的愿意。

    況且，渡一點(diǎn)靈氣而已，著實算不上拖累，他還沒廢到那個地步。

    針對第三條，祝福他收下了，檢討他也收下了，心里話有一部分他收下了，另一部分還是請她繼續(xù)憋在心里吧。

    至于那畫像。

    “你是不是傻，不挑自己好看的時候畫，將這副病懨懨的樣子畫出來留給旁人看？”

    寒笙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其哭聲之響亮，幾乎都讓顏淵以為，她又變回那個健健康康充滿活力的小仙女了。

    她是要了命一樣的哭著：“其實我也不想死的，我還有好多愿望沒有完成呢！”

    “我還沒有修成上神，我還沒有見過天齊君，我還沒有見過人皇，我還沒有見過天帝！”

    “我長得這么漂亮！還這么年輕！我還沒和師姐們下山去玩兒過！可是師尊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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