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就在里頭,您先進去吧。”那中年男丁見方紅杏微紅著臉,也就不再堅持了。
難得這么一個小姑娘被自家的老祖宗這么看重。他心里都有些好奇了。
只可惜他不過是一個商人,對醫(yī)藥都不大感興趣,也不大懂。
“好。”
方紅杏想著。這中年男丁自己稱呼的話,最起碼也得叫伯父。那他的祖父,自己應該稱之為什么?
而且就年紀疊加的話,最起碼得有八十出頭了吧……
這里的人雖然早婚早育,但是五世同堂也是比較少見的。
畢竟這里的醫(yī)療條件過于簡陋,平均壽命不過六十不到。
超過七十,就算是長壽了。
等見到坐在主位上的老人,方紅杏不得不感慨一下他那頭秀發(fā)。
雖然已經全部花白了,但是很是順滑。發(fā)質不用說,一定是極好的。
讓人很有沖動去摸一把。
再加上他長長的白胡子,整個人像極了以前電視里常出現的老壽星。
當然模樣沒有那么憨就是了。
高老爺看方紅杏先是眼睛發(fā)亮地看著自己頭發(fā),然后又轉到了自己的胡子上,他頓時有些不解了,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嗎?
“你就是方紅杏吧。”高老爺笑瞇瞇地看著方紅杏,雖然不大懂她剛剛的舉動,不過他年紀大了,看到年輕有為的孩子,自然是歡喜和欣賞的。
“是。”方紅杏點點頭。乖乖地行了一個禮。
“我前些日子聽說你剖腹取子成功了,就專門讓人去請了你來,你該不會覺得瑭突吧。”高老爺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一種溫柔和滄桑。
他說話說的很是緩慢。語氣也很是溫和,讓方紅杏有一種是在和自己長輩說話的感覺。
“不會,我還要感謝您騰出院子來呢。”大約是高老爺的態(tài)度,方紅杏的神色較之前也輕松了不少。
“這個不過是小事,我呀,別的不多,就是屋子多,你要是喜歡,這個屋子就給你吧。反正平日也沒有什么人住。”高老爺笑呵呵地說道,只是這話。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若是對方是一個中年男丁,方紅杏可能還會想對方是不是想包養(yǎng)自己神馬的。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老祖宗性的人物,方紅杏心里只有一個感受:“土豪!”
先不說這個別院所處的位置和大小,就里面這些藥材,都是價值不菲,偏偏他剛剛的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今天包子買多了,要不給你一個?”
方紅杏第一次這么赤果果地感受到了貧富差距。
倒也不是說方紅杏沒有見過世面,畢竟她出入皇宮的次數也不少。
但是,對于一個郎中,金銀珠寶的魅力有時候還真的比不上一棵珍貴的草藥。
這個也是方紅杏慢慢感受到的。
在她吃不飽飯的時候,自然還是覺得金銀珠寶重要。
人在能解決溫飽問題以后,追求的東西自然更加不俗一點。
“呵呵,您老客氣了,無功不受祿。”方紅杏連忙拒絕,她可不敢隨便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也不算是無功不受祿,你愿意將那剖腹取子的法子教給那些郎中,造福百姓,就是最大的功德了。”高老爺看著方紅杏,眼中帶著贊許。
從他昨日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就對方紅杏充滿了好奇。
為此他還專門讓人去調查了一下她之前的事情,沒有想到一個平常的村女,竟然會有這樣的胸襟。
高老爺摸著良心自問,自己在她那個年紀,也不會有那么大的肚量。
人人都有一點私心。
他哪里知道,這是所受的教育不同。
“這個方紅杏實在是不敢當。”被高老爺這么一夸,方紅杏的臉都有些泛紅。
她原本自己倒沒有覺得什么,只覺得能多救一個人算一個,教會的人越多,以后生孩子的死亡率就會越少。
這個在她看來,是很正常的思維。
但是現在被他這么一夸,她都覺得不大好意思了。
“你是個好孩子,你若是不愿意收下這個莊子也沒事,這是我的一個扳指,你只要拿著這個,以后去標有‘洪鍀’字樣的店鋪里,都不用花小錢,想要什么,也只管提。”
看到方紅杏態(tài)度這么謙虛,高老爺是越看她越順眼。
少年得志,多少有些自傲,比如那薛醒易。
但是偏偏她還如一般少女,帶著一絲羞澀,卻有著一般少女沒有的大氣。
他活了那么大把的年紀,自然知道,她以后的成就必然是不可估量的。
即使她只是一個女子。
方紅杏其實并不明白這個扳指所包含的深意,她甚至不知道,這個“洪鍀”乃是全天下最為大的連鎖牌子。
橫跨酒樓,醫(yī)藥,糧食各個行業(yè)。
而且“洪鍀”的當家人是郜家人,郜家當年也是宮中的紅人,只不過后來無心做官才退了下來。
但是因為身份比較特殊,所以不管是誰,都會給他們留幾分薄面。
就好比之前,方紅杏出來的時候,郜家的下人一上前,別人家的仆人下意識都住了腳步。
郜家人為人低調,但是卻不是好欺負的。
“那謝謝高老爺了。”方紅杏有些茫然地接過了那枚扳指。
高老爺人很清瘦,不過手指關節(jié)比較粗大,他戴在食指上的扳指,正好適合方紅杏的大拇指。
“老祖宗,你也來了啊!”這個時候,有別人進來了。
他看到高老爺頓時一臉驚喜,這高老爺輩分可比他們高多了,平日里根本就不出門,他們開始以為這郜家不過是借了一個別院給方紅杏,沒有想到,這高老爺竟然會出現。
這高老爺不管對于誰,那可都是老祖宗的輩分了。
“是楊家小子啊。”對于旁人,高老爺的態(tài)度就有些冷淡了,沖著他淡淡地一個點頭。
那楊郎中也不覺得尷尬,笑瞇瞇地又說了一些客套話。
這京都里,各個圈子里關系都是錯綜復雜,郜家盤根極深,和京都不少世家都有聯姻。
要真的認真計較起來,就是薛老太爺出現在這里,那也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高老爺一聲:“表舅”。
而這楊郎中,輩分就更加小了,所以才叫高老爺一聲“老祖宗”。
楊郎中沒有說幾句話,陸續(xù)的,別的人也都到了。
原本定的時辰就是這個時候,他們本來就是抱著好奇心來的,自然都是按捺不住提前到。
他們雖然之前都打聽到方紅杏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但是在看到她本人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詫異。
也虧得方紅杏這一兩年來,營養(yǎng)跟上了,身子也開始發(fā)育,不然完全就跟個黃毛丫頭一般,更加沒有信服力了。
那些老郎中們雖然心里詫異,但是面上還是對著方紅杏一通夸獎,無外乎就是那些話。
方紅杏笑瞇瞇地都應下了。
只是這一抬頭,就看到薛醒易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她。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薛家并沒有遞請柬給她。
不過她馬上也就釋懷了,這薛醒易若是想要進來,還真的不大會有人攔他。
不管什么時候,外貌的優(yōu)勢都是存在的。
薛醒易因為之前方紅杏拒絕去宮里看太皇太后的事情,心里一直對她有所芥蒂。
在他心目中,方紅杏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像知己,有時候又像是師長,總會教給他之前都沒有涉獵過的知識。
所以他對方紅杏,都是比別人高看好幾分的。
偏偏她之前的行為,讓薛醒易覺得她貪生怕死,沒有一點做郎中的擔當,所以才會不歡而散。
就當他這么給她定位的時候,偏偏她又弄了這么一出,這讓他真的不懂了,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你也來了啊。”方紅杏沖他點點頭,她還以為他不愿意見自己了呢!
“嗯。”薛醒易臉上的表情難得帶上了一絲別扭。
好像兩個人原本在冷戰(zhàn),偏偏他一下子先示弱了。
這樣的經歷他也是第一次有,有些奇怪,又有些新奇。
“既然來了便去坐下吧,等下不若你給我做個助手?”方紅杏原本沒有什么表情的臉,因為看到薛醒易的表情,一下子多了笑容。
其實他也不過還是個孩子!
自己怎么說都是成年人了,干嘛和他計較!
薛醒易一愣,點點頭。
人差不多到齊了,就有下人跑到高老爺那邊說:“屋子已經準備好了。”
高老爺示意他去和方紅杏說。
方紅杏點點頭。
她清清喉嚨說道:“大家到這邊,想必都是對剖腹取子好奇,我本不是吝嗇之人,自然愿意教授給大家,造福百姓,只是我想要大家在學之前,做一個保證。”
見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方紅杏才繼續(xù)說道:“首先,我希望你們保證,不會用這個,牟取額外的利益,當然我知道在場的都是有節(jié)操的人,只不過防不住之后的事情。”
方紅杏見眾人的臉上并不見反感,微微笑道:“還有一個,就是若非必要,不要濫用這個手法。”
在現代,就有很多醫(yī)院。貪圖方便以及更多的費用,讓不少可以順產的產婦剖腹產。
現代醫(yī)療技術發(fā)達,后遺癥倒也不是那么嚴重。但是這里,可就說不好了……
這就和方紅杏最初的意愿相反了。
“我知道,在場的郎中都是仁心仁術的,方紅杏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就再做一回小人,特意準備了一個布帛,大家若是贊同我之前的說法。便在布帛上面簽上名字,蓋上章。這份東西,就由最德高望重的高老爺保管,這樣大家也不用擔心有些人來利用這個。”方紅杏回頭,沖著坐在首位的高老爺笑了一下。
雖然之前方紅杏有簡單和高老爺提了一下。但是具體的,也是現在才知道。
他倒是沒有想到,方紅杏小小年紀,竟然會想的那么長遠。
她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女娃,說這樣的話已經是有些狂妄自大了,所以她將他放在了前頭。
他活了那么大的年紀,這點威望還是有的。
所以在場的人,就算開始心里有些不滿,但是一個是對剖腹取子的好奇。一個是對他的信任,都紛紛點了頭。
倒也沒有負面情緒的產生。
方紅杏看他們紛紛去簽字了,心里算是比較放心了。
這里的人還是比較重視信用和聲望的。一旦答應了,特別還是留下了證據的,若是沒有什么太大的意外,應該不會隨便去打破。
薛醒易看了方紅杏一眼,她似乎比自己想的還要成熟不少。
如果是他,他不吝于將自己的醫(yī)術教給有緣人。但是,卻懶得和這么多人打交道。
他出身大家。有些事情看的很透。
對人,他一直都抱著一種不信任。
他不懂,方紅杏怎么就愿意相信他們……
等所有人都簽上了名字,方紅杏才讓人移步到了另一個房間。
這里,方紅杏讓人準備了一只快要臨產的母豬。
因為原本就是肉豬,方紅杏事先給它灌下了適當的麻藥。
然后在眾人各種復雜的眼神下,將剖腹產的步驟重復了一遍。
直到她剪完最后一根線頭,在場才有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方紅杏的這種手法,刷新了他們一直以來的認知。
“大概步驟就是這樣,你們若是沒有看清楚,到時候可以單獨來問我。”方紅杏慢慢松了一口氣,剛剛聚精會神地做這個手術。
雖然對象只是一頭豬,但是她也要盡量將手術做到完美。
“方紅杏郎中,你是,怎么想到這個法子的?”看到那頭母豬已經慢慢退去麻藥,開始哼唧起來,在場的那些郎中都震驚。
之前不過是聽說,現在親眼所見,對他們的沖擊還是很大。
那些郎中,原本稱呼方紅杏,多是直呼姓名,但是現在,大家都不約而同承認了她郎中的身份。
“我年幼的時候曾經好奇研究過人體的結構,所以才會想到這樣的法子。”方紅杏簡單地說道,其實就算她不說,大家也不會奇怪,這是她的秘密。
他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也沒有指望她真的回答。
“這線放在肚子里頭,不會有事情嗎?”有郎中問道。
這次方紅杏用的是普通的黑線,所以在母豬白白的肚皮上面顯得特別突兀。
方紅杏輕輕摸摸那母豬的肚子,笑著說道:“女子可能會比較在意自己的身體外貌,所以可以用羊腸線,身體可以吸收。”
方紅杏說的這個,又是他們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的。
方紅杏的存在,好似就是為了驗證他們以前是多么的孤陋寡聞。
“剛剛我特意叫人給你們都準備了一身長袍,那是因為,做這個手術,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要注意,那就是清潔。”方紅杏原本想要用“消毒”這個詞語,但是怕他們不能接受,便臨時換了一個詞。
他們開始還不大懂“手術”是什么意思,但是馬上都領悟過來了。
只覺得這個稱呼,很是貼切。
“這注意清潔,是怎么個注意法?”馬上有郎中緊跟著問道。
難得方紅杏在,他們自然要將自己好奇的事情,都一一問個遍。
以后可未必還有這么好的機會呢!
“首先,主刀的郎中,身上的衣服必然要是清潔的,當然做助手的人也不例外,其次,這個手一定要經過多次洗濯刷。”方紅杏伸出自己的手來,現在并沒有橡膠手套,方紅杏自認為也沒有這個能耐,能做的也只有多洗濯手幾遍。
那些老郎中紛紛伸出手來,以往他們這個手都是用來開方的,現在若是真的要讓他們拿刀,還真有不小的難度。
在場的大部分老郎中心里都有些遺憾,早知道應該讓家中的有為子弟過來學習。
他們老胳膊老腿的,學的也未必能用。
而且也不能回去教授,畢竟自己也就看過一遍。
這薛家人才是真的聰明啊,讓薛家最有前途的小輩過來。
對于方紅杏的出身,他們多少也有些了解,據說是薛老太爺的弟子。
不過這薛老太爺的性子,外人不知道,他們這些老古董還能不知道,他最是瞧不上女子。
想來這方紅杏在薛家也是過的不大如意,所以這莊子還是高老爺借的。
不然的話,就薛家的能力,一個莊子還拿不出來用?!
想到這里,他們看向方紅杏的眼神中,欣賞卻又帶著憐惜。
這樣一個有能力的小輩,放在哪兒能不出頭呢!
“這剖腹取子要注意的也就這些,如果你們還有想到什么也可以問我。”方紅杏說。
她看著一群頭發(fā)花白的老爺子們聽的一臉的聚精會神,多少有些欣慰。
自己在大學的時候上這些課,下面還多的是玩手機的學生呢!
“方紅杏郎中,這剖腹取子是個體力活,老頭子我今年都六十了,我能不能讓我的孫兒來和你學?”一個小老頭出聲到。
他說出了在場大部分郎中的心聲。
這剖腹取子雖然好,但是也耐不住他們有心無力啊!
看方紅杏年紀輕輕,剛剛做這么一個手術,臉上都有不少汗。
他們這把年紀,肯定不成。
但是他們又不愿意放棄這么一個學習的機會,所以才會厚著臉皮說道。
方紅杏聞言,微微一愣,她倒是忽略了這點。
在現代,那些主任醫(yī)師,年紀都不小了,五六十歲還上手術臺的更是多的是。
但是她忘記了,這現代的五六十歲,和這里的五六十歲可不一樣。
這里五六十歲的老年人,只要身上沒有點病痛,已經算是萬幸了。
“自然可以。”方紅杏笑道:“你們每人可以帶上一兩個弟子,到時候我再找個日子。”
“那就麻煩方紅杏郎中了。”那些郎中紛紛說道,看著方紅杏更加是越看越順眼。
既然這醫(yī)術上頭的事情已經說的差不多了,那些性子比較活潑的小老頭,頓時就扯到別處去了:“方紅杏郎中,你現在定親了沒,我有了外孫,今年正好十五。”
言外之意是想給他們做媒。
這話若是對一般女子來講自然是瑭突,但是方紅杏不是一般的女子。
只是她現在對這事沒有太大的興趣,或者說是對那些人沒有太大的興趣。
“這婚姻大事,自然是聽長輩的。”
那些人一聽,頓時就更加滿意了。
原本想著,方紅杏醫(yī)術如此之好,又是女子,這性子會不會有些離經叛道。
如今看來,也還是極好的。
那些老郎中不禁開始想著,自己底下有那些比較出息的小輩還沒有定親的。
這樣的女子,自然要明媒正娶的。
就連坐在一旁的高老爺,也忍不住思索著,方紅杏這么好的人,自己下面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配的上她呢!
方紅杏看沒人再提牽紅線的事情,還以為他們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她哪里知道,那些老郎中私下都打算有大動作了。
方紅杏在最后離開的時候,順便又提到了薛家的“九刺大法”。
她之前用在姵芷身上的是這個手法,但是這個怎么說也是薛家的絕技,自己都還是薛醒易偷偷教的。
她雖然不那么喜歡薛家的人,但是節(jié)操還是有一點的,自然不能將人家用來安身立命的東西交給別人。
不過也不要太小瞧了別的郎中,他們行醫(yī)那么多年,多少是有一些旁人沒有的技能的。
就好比她剛剛說了那話,雖然有些人因為這個問題而煩惱,但是大部分郎中卻沒有當回事兒。
等那些郎中都走了,方紅杏收拾了一下東西,也打算回去了。
薛醒易一直等在旁邊,這個時候才出聲道:“你真的打算不回薛家了嗎?”
雖然他平時不大關心這些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他人就傻。
有些東西,他看的比別人更加透徹。
自家祖父的態(tài)度,方紅杏的態(tài)度,以及薛家那些人的話……
無不昭示出了這一點。
“想必你也知道,這薛家并沒有人是真的歡迎我。”方紅杏語氣冷淡,并不會因為這個事情感到難過。
不是自己在意的人,自然不會因為他們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薛醒易因為方紅杏這么直白的話,微微楞了下。
她說的并沒有錯。
薛家那些人都是看老爺子的眼色過活的。方紅杏之前雖然是太皇太后送進來的,他們對她恭敬但是卻絲毫不親近。
就算是那些平日里最為八面玲瓏的夫人們,對她說話都是虛的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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