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不是我說你，你的問題實在是有點多，而且……這種私人的問題，恕我實在不方便回答。”

    林悠鈺這時候存著的那點困意，已然被高天接連拋出的幾個問題磨得一干二凈，但眼底還泛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惺忪感。

    她也奇怪以前怎么沒發現這高天還有如此八婆的一面，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勺量。

    就這樣，這句話徹底把高天的嘴給堵住，臉上可疑的紅暈生起。

    以前和別人說話，他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不是他故意夸大，他以前從來沒有這么關心過一個人，一個女人。

    因為在同期出道的人中，無論是實力還是外表，他都是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被眾人捧慣了，第一次主動親近別人，但是沒想到對方還是這種冷淡的態度。

    只能悻悻的收回還沒出口的話，甚至有一瞬間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低頭撥弄手里的手機，發了條微博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天冷，心也冷。

    發出去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底下的評論就像火箭一樣瘋長，高天這才有了些笑意，就知道他還是那個被粉絲愛戴，迷戀的當紅小生，丟失的自信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因為他手機沒開靜音，接連不斷傳出的“噪音”，受不了這種狂轟濫炸，林悠鈺揉了揉耳朵。

    “你的粉絲還挺多的。”

    林悠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雖然只是尋常不過的客套。

    卻讓高天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不迭的開口回應：“是，微博上的就有三千萬吧。”

    聲音很平靜，但是其中夾雜的那股傲氣，卻是很明顯的暴露出來，他還真是不知道謙虛為何物。

    高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方可能感興趣的話題，自然沒有放棄搭話的打算，接著說：“要不我們互關一下？”

    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要求，但是在他心里在，只要和林悠鈺有關的任何一點，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他都會放在心里。

    在喜歡她這件事情上，經過這么多天的深思熟慮，也已經很明朗了，雖然對方有男朋友，而且那個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但只要沒有結婚，他還是有些可能性的。

    高天揚著頭說，露出一個自認為青春活力而且陽光自信的笑容，向來沒有女人能抵御這種攻勢。

    “劇組開工的時候，我就把組里的演員全都關注了，那個時候你沒到場，所以沒有關注你，現在如果突然這么做了，雖然咱們兩個清清白白，但是我怕咱們兩家的粉絲想得太多，萬一掀起罵戰，可不好收場。”

    “所以，這種不實際東西還是算了吧。”

    因為這句話，車上的氣氛陷入新一輪的尷尬。

    她的話說的找不到一丁點錯處，句句在理，讓高天沒有辦法反駁，但是心里就是堵得厲害。

    誰讓這一切都是過去的自己一手造成的呢？

    那個時候只想著怎么才能在劇組里樹立自己的威信，讓其他人知道自己有多不好招惹，但是現在一切都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某些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東西，悄無聲息的溜走，一點前兆都沒有。

    高天這才知道，林悠鈺和自己遇見過的其他女人，和自己的粉絲有多不同。

    一旦被她認定的事情，或者做出的決定，旁人是很難輕易改變的，即使用“美色”誘惑，也會被她忽視。

    “不愿意和我互關的人，你是第一個。”林悠鈺的話都已經說的這么明朗，他也沒有繼續藏著自己心思的必要了，怕是在隱藏下去，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即使她的經紀人也在車上，高天還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實在是被全網黑弄怕了，從我演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電視劇開始，花邊新聞就沒少過，現在和你這樣的明星拍戲，我身上肩負的壓力要比你大得多。”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女藝人出道要擔負的惡意，遠比你想象中要多，你也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多想，或者糾結，規則如此罷了，沒人能憑借一己之力左右。”

    這句話聽著老生常談，但是經過林悠鈺口中說出，便被賦予了更深一層的寓意。

    雖然兩個人年齡相仿，出道的時間也是差不多，但是她所經歷的摸爬滾打，并不只限于紙上談兵，說說而已。

    那些曾經遭受過的惡意中傷，無論是成名前的寥寥數語還是之后的種種，可能真的會跟隨她整個演藝生涯，她要是真的把每件別人虛構出來的言辭都放在心上，這會應該早就因為承受不住而患了抑郁。

    她笑的自然灑脫，清風掠過，掀不起絲毫波瀾，高天也從一開始的復雜變成了現在的震驚。

    這些話他是第一次聽到，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因為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林悠鈺來。

    一個骨子里比誰都要驕傲，內心無堅不摧，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但還能讓人相信，她依舊會笑著面對災難發生。

    不去刻意針對某些心懷不軌的人，但只要對方出手，她就一定不會讓自己受了欺負，然后全身而退，讓別人找不到半點可以抹黑的地方。

    “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眼見車子停在片場附近的空地，高天起身就下了車，毫不遲疑。

    出去后，卻并不著急往片場里面趕，而是久久站在原地，目光堅毅的看著前方，原本接近病態的膚色在夜晚中更加引人矚目，身形像是一瞬間被拉長，肩膀也不像從前那樣瘦弱，某些隱含在內心深處的東西，正在萌芽生長，悄悄鉆出地面。

    “你怎么還不走？”林悠鈺見高天沒有離開站立地方的意思，再加上對方的唇色泛白，應該是被這冷風吹的，忍不住縮了縮自己肩膀，問道。

    “你先走，我過幾分鐘再進去，免得被劇組的人誤會。”知道了她的心中所想，高天決定和林悠鈺保持一段距離。

    他不能明知道會有怎樣的惡意揣測發生，但是自己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那樣就不是真正為了別人好，不是真正的在乎一個人。

    別人的想法自己無從得知，甚至不方便插手進去，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成為林悠鈺的負累，在她原本光輝無限的道路上當一個絆腳石。

    “行，那我先進去，一會片場見。”林悠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一本正經的說完那些話，再沒開口，就知道了高天的心中所想。

    真是沒想到自己在車上的一番話下來，就徹底的改變了一個人的心性，看來簡氏引以為豪的洗腦式造星方法也不怎么可靠。

    她不過是多說了幾句，就把一個迷途的年輕人拉回到正軌上來，強忍著笑意，然后轉身離開了車子。

    薛甜甜從駕駛位上下來，拿出自己的手機擺弄幾下后，放到滿臉堅毅的男人面前晃晃。

    “雖然我家藝人不能關注你，但是作為她的經紀人，我還是可以關注你的，看，這個就是我，別忘了回關一下。”

    薛甜甜神色帶著糾結，慢悠悠的說完這句話，和林悠鈺一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

    剩下高天一個人獨自在夜晚的涼風習習中凌亂，風吹起了他的劉海，但是嘴角僵著的一抹笑像是沒有靈魂一樣。

    林悠鈺走在前面，察覺身后有人跟上來，腳步是不正常的凌亂，瞬間就提高了警惕，心頭縈繞著怪異的感覺。

    這下是真的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但她都已經走到片場附近了，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要大喊一聲，就會吸引過來很多人，那時候誰吃虧還不一定。

    想著的時候，右邊的肩膀已經搭上一只手來，帶著些重量，身后的人還在喘息，朝右后方看去，路上的燈光打在這人身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一道影子。

    不過……聽著怎么像個女人？

    “來人……”林悠鈺張開嘴，剛喊出兩個字就收了回去，轉身過去，目光落在來人的臉上。

    “甜甜姐，是你啊，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跟蹤我的人。”

    薛甜甜對她的大驚小怪已經能夠淡然應對了，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剛才走的那么快，還得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嗯？”

    林悠鈺知道她指的是誰，辯解道：“我不是都和他說清楚了，他也知道了分寸，應該不會再出一些關于這方面的緋聞。”

    “但是表面工作還是得做，所以我就讓高天和我的微博賬號互關了。”

    林悠鈺憋了好長時間的笑意，終于在這一刻全面爆發了出來，“哈哈，那他怎么說，關注了你沒有？還是就在原地站著呢？”

    突然覺得高天有些可憐，和她這樣一個清流的女演員合作，連她的經紀人也是同樣的手段高明，顯然和他不是在一個段位上的。

    讓高天和甜甜姐微博互關，間接的承認了她和高天作為普通朋友的關系，還不會被人說三道四。

    “甜甜姐，我真是越來越愛你了，這可怎么辦？”

    “我倒是無所謂，只要你家里那位不生氣就沒關系。”薛甜甜也開始用這個代稱來稱呼風宿。

    林悠鈺滿頭黑線，風宿對她的影響力已經這么明顯了么，就連甜甜姐都開始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了？

    紅唇輕啟，雪白的牙齒露出來更襯得膚色白皙，抬頭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空，“唉？已經這個時候了嗎，再晚去一會導演得生氣了，甜甜姐，你先去那邊的椅子上等我，要是冷的話就回車上吧。”

    薛甜甜閉口不言，看她窘迫的樣子，單單點了下頭，沒在意她剛才故意轉移的話題。

    林悠鈺雙手環抱在胸前，沉下心來走進片場，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和路過的人打招呼，眼神余光卻不敢松懈下來。

    朝四周看了一番，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這才靜下心拿出包里的劇本，翻看起即將要拍的這場內容。

    片場外面，薛甜甜望著頭頂的風景，并不打算回到車里坐著。

    J市經濟發達，但是難得有像今天這樣，清新得讓人想多吸幾口的空氣，晚風習習，但她并不覺得冷，從中感受到難得的愜意悠閑。

    找了處椅子，剛要坐下，看到上面被月光反射的晶瑩剔透的水珠，皺了皺眉，拿出一疊紙巾開始耐心細致的擦拭。

    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薛甜甜特意將一整條長椅上面的水珠都擦了干凈，把手里已經濕掉的一團紙丟進最近的垃圾桶里，她就往椅子的方向走回去。

    但是走了一半，腳下像是被膠水粘住，竟是一步也前進不得。

    因為她剛擦拭干凈的長椅的一側，上面坐了一個男人，一個雖然戴著口罩，身處黑夜之中，但是她卻怎么也沒辦法從記憶中將其抹去。

    甚至只看到他的背影，就能把他認出的男人——風煞。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用了這么長時間，好不容易從復雜的情感中抽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過去，依照現在兩個人的尷尬關系，也許扭頭就走，當做并沒有碰到才是最好的選擇。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也這樣做了，誰知還沒等轉身回車上去，椅子上的人突然摘下了口罩，露出整張臉來，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然后淡淡開口：“你怎么不過來坐？”

    這句話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其中不讓她走的意思不言而喻，內心掙扎許久，直到有樹上的水滴落在薛甜甜頭頂，冰涼的感覺才讓她清醒過來。

    終是沒有回到車上，沿著自己走過的路折返回去，坐到椅子的另一側。

    本事能坐兩個人的長椅，因為這個動作，中間竟空出一大塊，再來一個人坐下也沒有問題。

    “你……”

    “這……”

    沉默許久之后，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然后又停下來，都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你想說什么，怎么不說了？”風煞長嘆了口氣，兩只手杵在雙腿兩側，張望了一下前方，然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沒事，你先說。”薛甜甜剛才開口心里也是沒底，這會更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

    “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這么溫柔的和我說話。”風煞像是自嘲，從中能聽出些許憐憫的感覺。

    還沒等她深想，風煞又接著說：“這椅子剛才你不是都擦干凈了，怎么，看到我坐在這里，你就不想過來了是嗎？怕看到我這張臉，覺得惡心？”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薛甜甜說話時急于辯解，并沒有忽視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光。

    “其實，每天在鏡子里見到這張臉，我也覺得惡心，所以出院之后，我就把家里所有的鏡子砸了個粉碎，但是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嗎？”

    “一塊鏡子摔在地上，成了無數片碎片，每個碎片上面都能反射出我這張臉來。”風煞不經意笑了一下，但卻牽動了臉上的疤痕，這種淡淡的不適感讓他下一秒又把表情收了回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的傻，明知道追求你，喜歡你，再用盡渾身解數想把你留在身邊，到頭來不但什么都沒得到，還把自己糟踐成現在的這副讓人作嘔的樣子！”

    風煞越說越大聲，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旁邊，青筋根根爆起。

    聽著不再純凈清朗的少年音色，薛甜甜卻從身邊的處在暴怒邊緣的男人身上，從那張覆著傷疤的臉上，看到了曾經……某些她親手割舍的東西。

    “風煞，你那個時候，不應該救我的，如果不救我，你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薛甜甜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但說出的話，在無形之中又一次中傷了身邊的人。

    風煞猛然回頭，剛才的憤怒神情被他極力壓抑回去，沒有一絲遲緩的開口，聲音沉穩平靜：“你覺得我在意的是這些嗎？薛甜甜，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狠心。”

    “從我救你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我這條命都是你的，我受傷了沒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因為我這個累贅還能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再次見面的時候，還是沒能真正把你從心上放下來過，嗯？”

    “但是今天，你可以放心了，你今后的人生，和我沒有一點關系。”風煞沒有給她再次說話的機會，怕她的下一句話會讓自己承受不住。

    受的傷太重，他已經害怕了。

    說完這些，他沒有絲毫的遲疑，連頭都沒能偏轉一下，起身離開了長椅。

    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眼前是一片模糊，薛甜甜的眼已經被淚水糊住，過了許久，方才生澀的開口，說出了她最開始想說，但卻沒有機會說的話：

    “你臉上的傷，還疼不疼？”

    冰涼的雨滴落下，她卻渾然未覺，被雨水打濕掉下來的一片樹葉垂掉在膝蓋上面，用手撫摸的時候，只有淺淺的紋路，像極了那人臉上紋著的花紋。

    斑駁的、緊緊糾纏在一起，緊緊地將她困入其中，怎么也脫身不得。

    －－－－－－題外話－－－－－－

    作為男女主親媽，不忍心虐他們這對，就只能虐虐其他人，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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