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紅鸞感覺有異樣的那一刻，天界那百花盛放的長青殿，長久靜坐的一男一女終于睜開了雙眸。

    女子面容姣好，只是紅衣有些黯淡，手中黑紅色的光芒猛地消散。

    她用木簪輕挽的如墨長發(fā)落下幾絲，垂在額角，神情似乎有些倦怠，連那紅唇都有些蒼白。

    遙遙望去，倒不是那以往冷艷的模樣，憑空多了幾絲蒼涼虛無感。

    男子一身青衣已經(jīng)濕透，他步伐有些虛晃，但精神已經(jīng)好了很多。

    只是那一雙碧色的眸子，還是蘊藏著無盡的蒼涼和哀傷，他微微致意，擠出一絲笑意在那豐神俊秀的面容上，幾多勉強。

    清風飄飄灑灑，和著那大開的窗牖迎面吹來，讓起身的姝凰感覺有些冷，她抬頭看了看那遠處煙霧繚繞的天界，頓頓首，幽幽地開口道：

    “你身體內(nèi)的焚炎炙火已經(jīng)完全被吞噬，不出意外，火神一刻鐘就會來，你，你可想好，一旦你去了，便再無回頭之機。”

    “若說是不舍，除了火煌那個小丫頭，這偌大的六界，再無半分留戀。”

    驚蟄苦笑著也搖了搖頭，縱然心中如針扎一般疼到無法呼吸，但此刻他卻只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后慢慢轉(zhuǎn)身，輕聲開口道：

    “選擇了，便不會后悔，如此，便走吧！我已經(jīng)感知到了他越來越近的熟悉的氣息。”

    “你，當真不愿再考慮一下？火煌她——”姝凰突然遲疑地開口道，嬌艷的面容閃過一絲落寞，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卻還在那一刻開口問道。

    “走吧！”驚蟄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極為悲涼的笑意，打斷姝凰的話，緊緊壓抑住心中那突然而生的沖動，薄唇只吐出兩個字。

    “好，那便如此吧，只不過，現(xiàn)在要去花族！”姝凰指尖閃爍著一絲絲燦爛的光芒，然后在漸漸熄滅的那一刻，她不做任何表情地點了點頭。

    “花族？”驚蟄微微驚疑道，有些奇怪。

    “以你我二人之力，能在這天界悄無聲息潛入已經(jīng)是萬難，更何況又是在數(shù)萬天兵天將手下救人？”

    “如今我們不過是現(xiàn)身除魔會將她的一絲魂魄注入罷了，單單是如此，已經(jīng)是難上加難。”

    姝凰言簡意賅地開口道，各種緣由，也大致了說了清楚，只是神色，還是有些倦怠。

    今日，便是她這萬年悠悠歲月的結(jié)束，是喜卻也是憂，一切大約都已經(jīng)是命中注定……

    “既如此，那我們便走吧，便是當做與阿姊最后的一別吧！”驚蟄微微頷首，頗為感慨地開口道。

    “她，大約，不記得你。”姝凰也沒有猶豫，又潑了一盆冷水，雖然有不忍，卻還是直言不諱地開口道：

    “因為，她是沉寂了死水之底姽婳的一縷魂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驀然和她同是魔女姽婳，但如今并未記憶融合。”

    “無妨，既然選擇了，那便不會再改變。”驚蟄輕輕擺擺衣袖，努力地調(diào)整著自己的心情，青色的光華流轉(zhuǎn)著，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余下淡淡的聲音：“走吧，她已經(jīng)來了！”

    姝凰輕輕點點頭，指尖暗紅色的光芒飄飄灑灑，很快也沒有回駁消散了身影。

    沉重的結(jié)界驟然破裂，刺眼的華光一閃而逝，不過是前后腳的功夫，這久久波蕩力量的長青殿又迎來了那緊隨而至的不速之客。

    紅鸞蓮步微移，踏入這長青殿，一雙桃花眼在看向床榻之時猛地一縮，神識在同一時刻放射而出，驚怒不已地低喃道：“驚蟄，果真，你——”

    她感知這大殿之中殘留的仙氣和魔氣，眸中閃爍著無數(shù)道凌厲的光芒，玉手一寸寸握緊，卻在這樣暴怒之中突兀地笑了，周遭都蘊含著一種說不上來的瘋狂。

    她就那樣站在那里，嬌艷欲滴如盛開的玫瑰一般的紅唇輕輕勾起，拖出幾多意味深長，更如惡魔一般恐怖。

    她玩味地打量著手中凝聚出來的熱烈的火焰，輕輕開口道：

    “驚蟄，雖說你走了，但終究你還是會回來的，除魔會，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怪不得我了……”

    她喜歡他上萬年，等待了他三千年，忍受了削骨換容之痛，換來的不過是他對她的嗤之以鼻和無窮無盡的厭惡。

    既然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不肯成為她的良人，那么——

    她得不到的，她寧愿毀了他，也不會留給別人！

    這四海八荒，若是少了那個眉眼如春光的男子，她活著又有何意義？

    生而為惡，那她便將這惡做到底！

    紅鸞徘徊良久，也并不著急追出去，只是慢慢揮手打開了大殿的門。

    一步步地迎著那日光而出，桃花眼之中的柔情落在那永遠綠意長駐的大柳樹下。

    她那樣的悵惘，嘴角的笑容看起來也不再是那么的可怖，竟然隱隱透出一絲絲和善的意味。

    穿越這雕欄玉砌和燦爛絢麗的花朵，那一抹嬌艷中帶著哀傷的身影終于停在綠色的枝丫隨風飄動的柳樹旁邊。

    在這已經(jīng)失了主人的殿宇之中，那一顆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楊柳還在綻放著春光，紅鸞就那樣俯下身。

    然后慢慢地伸出已經(jīng)帶了血絲的手，像是不知道痛苦一般開始挖了起來，任憑那黑色的泥土沾染在她玉手的傷口之上。

    她卻只有那一雙桃花眼，緊緊地盯著那個洞穴，執(zhí)著地尋找著她想要的東西。

    每挖一寸，她唇角的笑容就擴大一分，那些痛，像是無盡的動力，撕裂著她，卻也在讓她活下去。

    只是，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一張妖艷的面容終于還是垮了下去，只聽咔噠一聲，她從那深深的洞穴之中挖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壇子。

    看著那個黑色的小壇子，她終于控制不住那翻涌而來的悲傷，笑著笑著她就哭了，淚水一點點醞釀在她那一雙眸中，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既然他想要一切結(jié)束……

    紅鸞揮了揮手，紅光閃過，手中和那小酒壇上的泥土悉數(shù)褪盡，她抬頭看向那天界聚集的人最多的地方——刑法之地的除魔會。

    波光流轉(zhuǎn)間，又恢復了那七竅玲瓏的樣子，妖嬈紅衣翻轉(zhuǎn)，再不做半點停留，閃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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