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很快就出現了一個指路人。
窗口被敲響,傳來詢問聲,“嘿,小辣椒,你們趕這兒停著做啥?看風景嗎?我承認咱們大院兒的風景是全帝京獨一份兒的好,不過你們要是再停下去,一會兒這就得出現交通事故了哈!”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大早頂著雞窩頭、穿著件毛絨絨的居家服,剛才還睡眼惺松,被狗溜兒,這會兒卻神采奕奕,沖著人得瑟的周家三少爺。
李悅薇心頭一跳,發現這周家三哥哥竟然沒認出自己父親,心想大概是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都沒見過她爸的照片吧!
便問了下路。
“哦,你們是要去屠首長家啊?這太好認了,諾,瞧見沒,那輸車八成就是去屠家拜訪的,你們趕緊跟上,就知道了。”
李悅薇很想捶人,“小三哥,你能不能靠譜點兒啊?”
周老三一聽李悅薇叫著屠勛愛叫的名兒,也不樂意了,“嘖,我說你這姑娘,哥哥說的還有錯嘛?你趕緊的,別在這兒擋道。”
李悅薇不高興了,但后面的喇叭聲就響了起來。
李綱不得不重新起步,就跟著那輸車上去了。
李悅薇爬在窗口,回頭嚷,“周老三,你要是敢騙我們,回頭我一定讓勛哥教訓你!”
周老三腳一巔兒,回頭想說什么,卻看到身邊的大金毛還端端坐在地上,一臉單純地望著汽車離開的方向,就踢了一腳過去,罵道,“笨蛋,你主人被人威脅了,你還不幫忙嗷兩聲振振咱的勢氣,發什么傻啊!見著美女,就叫不出聲兒了吧?!”
“哈哈,哈哈哈……”
大金毛不明究理,吐著舌頭看向自家的小主人之一,有些奇怪,歪著腦袋。心說,主人你不是一向在看到美女時,就要讓我乖乖地不要動,還要做出乖巧聽話的樣子嘛?為什么現在又罵人,真是做狗好難哦!
好在周老三沒敢在這時候胡說,指的路還算正角,半路上就碰到了接到前崗電話,出來接人的屠勛。
李綱看到屠勛,也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緊張起來。他今兒其實不是來拜訪大領導的,只是像以前一樣,只想遠遠地敬個禮,表達一下敬意和儒幕之情,便罷。因為在他心里,有一道坎兒。
現在就在大領導門口了,他這心理準備都沒有,就有些僵掉。
屠勛道,“班長,前面左拐有停車的地方。小薇可以先下車來。”
李綱,“這個,其實我……我就在門口行個禮,道個祝賀就行了,不用……”
“班長,后面還有車進來,你先把車停進去,我們再說。”
“哦,這個,那,成吧!”
李悅薇先下了車,看著父親駛進小園子后,回頭也有些緊張了。
“勛哥,你爸真不在家?”
“他現在國外訪問華僑,慰問先天殘障兒童。”
“那,你爺爺……”
“我爺爺就是軍人出身,你覺得他會為難同樣軍人出身,靠自己一雙泥腿子打拼到現在這個位置的李班長?”
“……”李悅薇心想,老人家都心眼實誠,應該不會為難自己父親,“那個,我只是有點點……擔心。”
他握住她的手,道,“小薇,不用緊張,一切有我。”
她臉色微微發燙,垂下眼,“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有點……緊張。”
前世今生,這可是她第一次正式見家長。雖然屠奶奶已經熟悉得跟什么似的,不過要見到前任的國家領導人,不緊張才怪。在她幼小的印象里,那位老先生可是非常霸氣,出國外交時,曾經一度以一句平淡的話,嚇得別國的無首差點兒摔下樓梯的。
心里更多的都是敬佩和敬仰。
也因為如此,這兩年父親每次帶她來致敬,她都覺得那里面的人就算見不上面,在門口致個敬,也是值的。
“小薇啊……”
父親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李悅薇立即甩開了屠勛的手。
屠勛一愣,回頭應了一聲,迎上了李綱,為其領路,只看了李悅薇一眼。
李綱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但又一時說不出來。
他招呼著女兒往里走,邊走邊叮囑著女兒一會兒見了人要怎么叫,要注意什么,還特別提醒,“這可不是上次你姐的訂婚宴了,可別把什么東西灑在人家身上。”
李悅薇輕咳一聲,“知道啦!此一時,彼一時,我才沒那么不知輕重呢。”
屠勛微訝,回頭看了李悅薇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發生了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沒有跟我說”。其實那時候,李悅薇忙著分享她的事業成果,一聊就把這茬兒給忘了。
她躲開了那眼神兒審問,回頭挽住了李綱的手。
一行三人走進大門后,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綠蔭長廊,四周花木扶蘇,綠意盎然,有淡淡的新血融在枝頭,景觀十分漂亮。
李綱和屠勛聊著一些時政的事兒,李悅薇東張西望,四處探看,心下嘖嘖稱奇。
這進來都幾分鐘了,他們走了也百來十米了,還沒看到房屋呢!只隱約看到一些站在暗處的……哨崗,這安全配置,終于讓她感覺到這是真正進入了國家首腦所在的住所范圍。
然而,走著走著,四周的景象似乎就有些變化了,她眨眨眼,腦子里突然閃出一幕特殊的畫面,一陣令人心悸的音樂聲響起,低沉,緩慢,沉重,而讓人有點無法呼吸。
那是什么音樂……
好像是……
哀樂!
這記憶突然復蘇,讓她猝不及防,可是熟悉的環境更讓她心悸不矣。好似,上一輩子,她是來過這里的,只有一次。時間很短,好像做夢似的,很快就離開了。
可是為什么她會來這里了?
為什么會聽到哀樂呢?
“到了。”
此時,屠勛突然道。
她抬起頭,看向前方出現一幢中西合璧的小洋樓,三層,樓頂還有個小小的燈塔,那里也人士兵站崗。四周也隱藏著士兵,且一個個都是荷槍實彈,面目嚴肅。
樓前有小花園,園中有秋千,一看就是年久未用的,上面都爬著草藤,不過還是打理得很干凈。院中有人立于交流,但看樣子都不是主人家,更像是客人碰到熟悉的客人,就地閑聊一二。
大門緊閉,那門眉上的西式圓拱、番蓮雕花、羅馬柱紋,對比著后方的紅磚墻小樓,形成一種獨特的風格樣子,這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而看過一次必然記憶深刻的。
突然之間,腦海中的一幅塵封已久的畫面跳了出來,似乎一下把她的精神都分裂成了兩個。
一個正跟著父親和屠勛正常交流,正常行動。
另一個像沉浸在一個年代久遠的夢鏡里,隨著那壓抑人心的哀樂,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奇怪的小洋樓,打開的大門左右兩邊,都是披素縞的軍人,一路往內,一直延伸到寬大的廳堂內,那直立在靈堂上的那張大相框前。
周圍的所有人都低著頭,環境氣氛壓抑至極。
她不明白,自己第一次來帝京,怎么父親就把她帶到一個死人的靈堂上來祭拜。而且,這還是一個站滿了拿槍的士兵,一看就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重地。周圍的人,有幾個貌似她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面孔,竟然出現在此。
只是這些人的臉色都非常糟糕,神情都很低落,有幾個頭戴白花的女人站在一堆,捂嘴小聲哭泣。
只是她生性膽小,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大場面,當有人看來時,她立即垂下眼,不敢再亂看了。
不過,在父親拉著她上前向人問候后,她仍是乖乖地行禮,跟著父親說一句“節哀”。
然后,她也從家屬手里,接過了三株香,看著父親的動作,聽著父親絮絮叨叨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兒,心想這大概是他的戰友,比較重要,剛好碰到她來帝京,就帶她來順便祭拜一下吧!
輪到她時,她規規矩矩上前,拜了三下,抬起身時,還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靈臺上放著的大照片。
那照片上的是什么人呢?
竟然是張彩照,不是尋常的那種黑白遺照,所以照片里的人看起來非常鮮活,就仿佛生人在眼前,那笑容里的精氣神,眉眼里的英氣勃勃,以及俊美無匹的容貌,當真是讓人一眼難忘,再一眼便只有深沉遺憾的嘆息。
這個男人真好看啊,看起來還很年輕,怎么就走了呢?身上那么多軍功章,想必是個相當了不起的男人吧!
那個男人,長的什么樣子?
李悅薇擰起眉頭,努力地去想啊想啊想啊想~~~
耳朵里嗡嗡地響個不停,好像有人在對她說話,可是她聽不清楚,她還想再看一眼那張照片,不,不對,她不是要看照片,她是想知道,這個人是怎么死的?是因為那身軍裝,戰死的?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發生了什么事兒?
英年早逝,白發人送黑發人,太遺憾了。
“小薇,小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綱見女兒半晌不叫人,屠老夫人都主動了,還不回應,一看女兒臉色變得很難看,隱隱有些發白,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冷汗,就嚇了一跳。心想,不會女兒被大領導的氣場嚇到,緊張過了頭吧!
“小薇。”
屠勛早發現姑娘的眼神有些飄忽了,但長輩們都在場,他不能做得太明顯,這會兒也真有些緊張了,她抓住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想將人轉過來。
旁邊的屠奶奶見狀,怕孫子這動作會唐突了人家姑娘,忙伸手將李悅薇拉到了跟前。
“小微微,奶奶好久沒見著你了,你今天有沒有帶什么好吃的呀?”
旁邊的屠老爺子立即冷哼一聲,“多大年紀了,見人就問要吃的,害不害騷啊你!”
“切,我和小微已經是老朋友了,我跟我老朋友嘮個嗑,你管得著嘛!”
李綱,“……”
老領導和老夫人的家常,真是讓人驚訝啊!
李悅薇的瞳孔驟然一縮,看到眼前的屠老太太和屠老先生時,一下擴散,身形就是一晃。
因為此時她看到的是另一幅哀絕至極的畫面,同樣須發皆白的兩個老人,手挽著手。老爺爺一樣是肅著臉的,可是眉頭上的疙瘩幾乎要擠下來,他盡全力扶著身邊的老妻不倒,而老奶奶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發絲凌亂,泣不成聲,很快被別的婦人挽走了。
家屬群里立即有人補位上來,向行禮的人致歉,但是老奶奶那哀絕至極的樣子,讓李悅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個靈堂,是為屠勛設的。
他為什么會死?
那年她剛好工作快五年,也就是大四畢業的那一年。
難道說,還有兩年不到,屠勛就會死?
“啊,我,我奶奶,爺爺,爸,那個不好意思,我突然有點兒……內急。”
屠勛一愣,道,“我帶你去廁所。”
兩人當即離開。
……
待兩個孩子一走,李綱覺得剛才那種奇怪的氣氛,稍好了點兒。
他立即向兩佬示敬,有些激動地握了握屠老爺子的手,屠老爺子目光微帶著幾分審視,輕嗯了一聲,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擺出一副大領導的派頭來。
他這個樣子,就把屠老奶奶做為親家的親切、熱情,給完全襯托出來,對比過于鮮明。
李綱接過老夫人的茶,那種怪異的感覺又跑了出來,不自覺地朝女兒離開的方向張望。
屠老太太很熱情,問東問西,且話題都是繞著李綱的家問的。
從李綱的妻子,問到小薇,又問到小樂。了解孩子的學習生活,還有未來理想等等。還特別八卦地分享了一下屠勛的理想被現實殘酷折磨的窘境,沒有一點兒暴露了自家孩子隱私的自覺。
屠老爺子趁機重重一咳,打斷了話,岔了一下話題,問李綱在部隊里的事情。
老太太也不惱,立馬借口去拿水果,就溜去了洗手間的方向,可惜就只在門口遇到了正在凝眉沉思的大孫子,詢問出了什么事兒。
屠勛道,“我也不清楚,小薇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
像是被什么惡鬼追著跑,惶恐,不安,偏偏不跟他提,還有刻意避著他的意思。這種狀態,讓他更是擔憂。
“這,之前你跟她說,她是真心答應的嗎?”
屠勛想了一下,“我覺得是。”
老太太就嘆氣,“我說你這孩子,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迫人家女孩子了。哎,肯定是那個臭老頭故意擺譜兒,把小薇嚇著了。你好好顧著,我去收拾那老家伙。真是的,對人家爸爸擺譜兒就算了,怎么能把我未來的小孫媳婦兒嚇跑了。”
只是當老太太回去時,聽到了李綱的淡笑聲,而丈夫的神色也緩和了很多,還主動給李綱續水。瞧這情況,好像也沒事兒了啊!
廁所里
李悅薇捂著腦袋,閉著眼,冥思苦想著之前回憶起的前世記憶,想著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可是想來想去,都確定沒有錯。
她的確是在工作五年后,應父親的要求,不得不來了帝京一趟。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父親那么強硬,想著也有幾年沒見著父親了,而且她剛好開始學做產品項目,賺了一筆小小的獎金,就想見見父親,給父親報個喜。
只是沒想到,她剛下飛機,在父親的那個軍屬小區里,就被盧雪曼借著機會,埋汰嘲諷了一番,頓感沒臉,什么報功的心思都沒有了。看到盧雪曼交往的那些上流社會人士,那樣光鮮亮麗的樣子,父親和那些名流高官來往的樣子,都不是她可以插入的世界。她就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提了。
父親說要帶她去見誰,她也完全沒上心,沒注意。只覺得這一切很快就會消失,她不是這個圈子的人,她終究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所以,對于一個令人壓抑的追悼會,她有些驚訝,還是很快將之拋諸腦后了。
之后五六年的辛苦打拼,和病痛的折磨,讓她徹底忘了那一年,她本來是有機會借著父親的手,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的,可是她自己選擇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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