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竹心下真是有些納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事情青梧其實完全可以不管。

    況且，青梧向來不是一個心思柔軟的人，她的手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并不遜色于君墨，想當年，她征伐魔族之時，從沒有絲毫慈悲，表面上，她是為戰功，事實上，她是因為修煉進度受阻，她需要一場大戰太突破瓶頸，同時，她也需要那些亡魂來助她修為進一步增進

    當然，她是拿命去賭的。

    想到這里，玄竹又忍不住嘆氣：一個連自己的命都不曾看重的人，如今倒是婆婆媽媽起來了，處理這種事情，真是又耗費精力，又不討巧！除了讓左安高興，真的看不出一點好處！

    “有什么辦法啊？”左安看得出來，玄竹跟青梧算是不謀而合了，所以，借一步說話也變得沒有什么必要了：“說來聽聽阿！”

    “鮮血為引可召喚血親，神元為引可召喚至情！”玄竹眉頭淺淺蹙著，“神元為引，代價很大！”

    莫念聽完，眉頭也凝住了：“神元？”

    “神元怎么了？”左安這個修煉外行，一臉茫然，反正就是用用，不會怎么樣的吧？那個東西用了，不是還能再生的么？

    青梧的聲音又悄悄響起：“你是修煉之人，有神元修煉之法，消耗了一點神元無妨，可是，對一般人而言，消耗了神元可能就意味失魂落魄了！這個代價，可不比四十幾年壽元便宜。況且，那只是他一方面需要提供的東西，莫念和玄竹能給他白施術嗎？肯定不會……這就意味著，不僅要損耗他的神元，還要取他四十年壽元，這么算來，案主的支出就翻倍了！”

    “……”左安這么一聽，眉頭便凝住了。

    韓靈站在一旁，滿臉的茫然，神色滿是惶恐，手腳也顯得那么無處安放。

    莫念的臉色也陰沉地讓人不敢直視，咬合肌死死地咬著，能明顯看出他此刻內心浩瀚洶涌的巨大波動，說話的聲音簡直是冷到了極點：“去找嚴文來！”

    韓靈一個激靈，連忙退了出去：“是！”

    左安還沒有見過莫念這么生氣的模樣。

    整個人似乎都籠罩著一層寒霜。

    左安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了一下莫念的袖口，滿是試探地道：“別生氣阿，誰都有犯錯的時候！”

    “別的打錯怎么犯錯都無所謂，這種小事上絕對不能犯錯！”莫念看到左安，臉色卻沒有絲毫放松下來，眼神依然充滿寒光，眸底還有絲絲縷縷的無奈，說話的語氣依然嚴肅：“我做的可就是情報生意，連案主的信息都核實不清楚，我還怎么立足？”

    說著，莫念走到了男子跟前，柔聲道：“何先生。”

    原來，這個人姓何。

    “我給您解釋一下，神元說的通俗一點就是跟魂魄相關，如果用您的神元為引，那可跟您的血液不同了，取一點血液，它很容易再生，可是神元消耗，就不容易恢復了。雖然世間有靈藥能起到一些神元修補作用，但是，靈藥不好找，需要契機！”莫念看著男子，繼續道：“五曜神珠能引亡魂，作為介質，難免有修為高的亡魂跟它相通，這就意味著，在聯通過程中會有難以預料的消耗。”

    何先生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反正只是點頭，原本暗淡的雙眸陡然間都變得明亮了，那是一種看到了希望的神色：“好好好……只要有辦法就好！我什么代價都愿意付出！！”

    “今天是我們失誤，四十年壽元就不用付給我了。你只需要負責神元為引的風險就好！”莫念望著何先生，柔聲道：“行嗎？”

    “……”何先生先是一愣，然后如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好好好！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開始？”

    “我去樓上準備一下，您在此稍候一下吧，估計半個小時候，能夠開始！”莫念回答。

    左安沒想到莫念居然整這么一出。

    真是做生意阿！？

    還包來回的意思？

    為什么不收四十年壽元呢？

    左安滿眼不解！

    迎著左安的眸光，莫念沖著樓上揚了揚下巴，然后看了看莫念：“借一步說話？”

    玄竹點了點頭，抬步往樓上走去。

    左安和莫念也跟了上去。

    樓下，便只剩下何先生一人，帶著淺笑和興奮，坐回了沙發上。

    樓上。

    左安郁悶不已地拽著莫念：“你搞什么啊？為什么四十年壽元不收？韓靈肯定是問過他，他要找的人是不是他親爺爺，他給了假信息，那所有的后果他自己要承擔阿。憑什么你來承擔這個后果？你收的酬勞是用來抵冥簿的，你要是一點報酬不收，你拿什么去還？”

    玄竹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眉眼輕瞟：“即便是韓靈這種時候犯的錯，可是，我也不是白干活的人，可不要指望我白白拿出修為。”

    說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有灰，她輕輕地拭可拭：“我可當不來爛好人！”

    “這個你放心，交易的規矩我懂，我總不能因為我虧本，就來委屈你阿，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就是！”

    “你神經病阿？”左安這么一算，莫念這不是兩頭虧了嗎？！

    “杉杉，我是生意人，口碑很重要。不管是不是對方的錯，核實工作沒有做好，這是我們自己的責任。”莫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心在滴血，什么樣的錯誤，他都能承擔，可是，如今這個錯誤，來得太讓他頭疼了！

    “是他撒謊！”左安據理力爭。

    “做我們這行，處處是謊言，核實是我們最基本的工作內容！”莫念笑著，伸手摸了摸左安的頭：“放心，做了這么些年生意，這點積蓄我還是有的。冥簿，我還得起！”

    “……”左安眉頭一凝：“用什么還？”

    “我以前有賺多余的阿，存在哪兒沒用呢！”莫念笑道。

    “……”左安不是那么一個天真的小孩兒了，出于直覺，她覺得似乎不對，于是連忙請教青梧：“青梧，他說的是真的嗎？還冥簿的東西，還能存著？壽元怎么存？假的吧？”

    這一下，青梧倒是為難了！！

    怎么回答呢？

    如果告訴左安，這都是假的，左安會攔著莫念嗎？或者說，攔得住嗎？如果攔不住，左安得知真相也是枉然，只是徒勞讓她擔心罷了！

    可是，如果不告訴左安，那對于自己和她之間的信任就是一個嚴肅的考驗！

    琢磨了一下，似乎，信任勝過一切！

    青梧擰眉，柔聲道：“杉杉，他是騙你的，但是……”

    左安的眸光嚴肅，直勾勾地看著莫念，心里問著青梧：“但是什么？”

    “他既然說這個謊言，你就姑且聽著吧，他不想你擔心！以他的身份，他肯定是有別的辦法解決的。”青梧緩聲道。

    “可是……”左安眉頭緊蹙，“為什么，他總能幫到我，而我，卻什么也幫不了他？”

    “如今，玄竹還不是因為你的關系，愿意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了嗎？對他來說，你已經幫到他了！”青梧安慰道。

    “哪里阿？明明是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況且，她可要獅子大開口的，明明是交易，哪里有什么感情？！”左安說著，還瞪了玄竹一眼。

    可是，轉而一想，憑什么人家玄竹要免費幫忙呢？

    青梧腦子轉得很快：“你告訴玄竹，她想要什么，我給！”

    左安這一聽，立馬樂了：“那行！”

    青梧嘴角掛出一抹淺笑，微微搖頭：這孩子，難道就不怕是空頭支票嗎？

    “玄竹，你想要什么，我以后付給你阿！你就別跟莫念要東西了，不合適！”左安看著玄竹，揚了揚下巴。

    “你給？你能給我什么？”玄竹直勾勾地望著她，眸中似乎還有挑釁。

    莫念將左安拽了回來，笑道：“開什么玩笑，我的事情，干嘛要你出面替我給報酬？”

    玄竹嘴角扯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算了，既然左安開口了，我肯定還是聽她的！既然開口給了我承諾，我以后再好好你要報酬。”

    左安撇了撇嘴，點頭：“好說！”

    “為了你斗宿閣的聲譽，今天你也算是付出嚴重代價了！我就別火上澆油了！”玄竹笑著走到莫念身邊，“五曜神珠在那個房間，對嗎？我先進去準備，你請人上來吧！”

    “……”莫念緊緊咬著牙關，眉頭深蹙著：“我直接付你就好了，你何必放長線等報酬？杉杉不見得能給你你想要的阿？！”

    “我要的，你可付不起，除了她，誰都不行！”玄竹說著，邁開腿就往放著五曜神珠的房間走過去了。

    莫念這才直勾勾地望著左安，臉色凝重：“你干嘛阿？你傻嗎？”

    “你傻嗎？什么為了斗宿閣聲譽，雙倍的代價值得嗎？就這樣，別再說其他的了！”左安不想再跟莫念扯淡：“你去辦你自己的事兒，我先去找玄竹了。”

    “……”看著左安這么執著，莫念清楚，自己的謊言已經被她識破了。

    只是，他不知道，她識破的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謊言。

    莫念長長地舒了口氣，想著玄竹要的東西，恐怕是青梧給的吧。

    這么一想，莫念的心底稍微舒服了一點，可是隨即，他的眸色又凝重了起來。

    樓下。

    偏廳。

    嚴文，歐管家、韓靈竟然都已經回來了。

    此刻都滿臉嚴峻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老歐，帶著案主去樓上吧，玄竹在，她施術！”莫念吩咐道。

    歐管家得了命令，咬了咬牙，點頭了點頭便外客廳走去，領著案主去了樓上。

    歐管家一走，偏廳就忽然變得安靜了起來，一種嚴肅的氣氛在屋里流轉。

    “韓靈！你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莫念那雙深沉的眸子望著她，眸底寒涼，神色凝重：“并且是一個極度低級的錯誤！！”

    “……”韓靈不敢說話，只是垂著頭。

    “……”嚴文在在一旁，神色也非常凝重。

    “根據閣規……”

    莫念的話還沒有說完，韓靈立馬跪下了身子，隱忍了好久的淚水終于決堤：“少閣主不要趕我走！我情愿魂鎖在斗宿閣，我也不走！”

    “……”嚴文聽著，拳頭緊緊地攥住了。

    斗宿閣閣規，天劫降臨之際，驅趕出閣！

    這是死規！

    韓靈呆不住了！

    可是，嚴文自小跟韓靈一同長大，見到這般情景，心里早已亂做一團。

    咬緊了牙關，嚴文也跪下了身子：“求少閣主，開恩！我愿意用我壽元為祭！只求靈妹能留在斗宿閣，我們自小在這里長大，這里就是家！離開這里，她真的無處可去了！”

    “閣規既然是閣規，自然不會因為你們身份特殊而改變，韓靈，今日的事兒，你負責，交四十年壽元，然后從斗宿閣離開吧！”莫念的神色絲毫未變。“從今日起，斗宿閣便與你無關了！”

    “……”韓靈抬眸，一雙眼睛緋紅，連連搖頭，磕頭：“求少閣主開恩，少閣主開恩！！讓我留在斗宿閣吧！”

    嚴文趴在了地上，額頭緊緊貼著地面，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呆在草舍吧。”說著，莫念頓了頓，便轉身往外走去：“斗宿閣，你不能再踏進去半步！”

    韓靈和嚴文同時抬起了頭，只望到了莫念離去的背影。

    后知后覺的韓靈連忙扣頭：“謝少閣主……”

    嚴文霎時間也紅了眼眶。

    走出偏廳。

    莫念看著院子里這顆雄壯的柳樹。

    一時間，竟然覺得鼻子一陣泛酸！

    柳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眸光有淚光，枝條竟然輕舞著向他靠近，似乎是想撫摸他，安慰他。

    韓靈，可是莫念的臂膀阿！

    她可是爺爺培養了二十來年的人阿！一點一滴，手把手教出來的人阿！

    向來做事嚴謹，為何會在這樣的事情上犯錯？

    天劫，為何總是這么殘酷呢？要以這種方式出現呢？

    永遠都是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讓人心里憋屈不已！

    好像，明明可以躲過的！卻偏偏沒有躲過！

    莫念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悵然若失，仿佛這一切都是夢一般。

    為什么？突然之間，自己就要失去韓靈了呢？

    “很疼……你知道嗎？”莫念咬緊了牙關，伸手撫摸這它的枝丫。

    柳樹枝條輕撫，將他輕輕地籠住，仿佛一個擁抱，想給他也一些力量。

    “也委屈了她一生，付出了那么多，白費了！”莫念蹙眉，搖頭。

    斗宿閣的聲譽是斗宿閣的命！

    出了這樣的事，又找到了解決的辦法，為什么莫念還要這樣？至于非要趕盡殺絕嗎？

    左安站在樓上，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莫念跟韓靈說的每一個字。

    她其實非常不理解，不是什么大事兒吧？怎么這么小題大做？

    青梧的聲音滿是惋惜地響起：“杉杉，這是命，是天劫！栽小跟頭，說明命到頭了，那是金門之人的死規！今日之事，便是信號。嚴文甚至愿意用壽元換韓靈呆在，你可以想象一下，就已經等同于一條命了，如果只是小事，嚴文何必呢？！”

    左安腦袋里嗡的一聲：“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韓靈不久于世了！留她在草舍，也不過是收尸罷了！”

    “……”左安忽然感覺背脊骨一陣寒涼：“原來，他們求的，是死在斗宿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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