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不過小兩炷香的時間，人間已然過去了半個月。
半個月，就是這個時間甚至都在溫言的計劃之中。
他料定，半個月，莫念和玄竹一定能夠把催胎藥交到姣巫手里，然后還能讓姣巫養成那五十五個胎魂。
也料定，半個月之內，妘氏不會有什么大動作，甚至是一兩個月之間也不會有什么大動作，他們的顧及太多，肯定得花好些時間來琢磨布局。
還別說，他還真的是算得非常準確的。
跟自己的父親斗爭了這么多年，君墨還是非常明白的，自己這位父親一心裝的都是君氏天下。
所以，他知道，當自己所有的布局都出現在自己父親的眼前時，他終究還是會站在自己這一方。
妘氏，他既然已經用過了，棋局走到這個地步，有些子，可以棄了。
畢竟是老了，到頭來，我想要的，誰能攔得住呢？
君墨是一個摯愛把控的人，當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時，他總是充滿的安穩的感覺。
而他，所有的掌控中，青梧卻從來不是其中之一。
甚至連左安，也成了他的例外。
這兩天，唯一讓君墨覺得頭疼的就是左安的情緒。
這應該是他之前千計萬算都從沒有思量過的情況：她有那么多讓人難以捉摸的小情緒。
敏感，又太過正義。
偶爾小邪惡一下，都是那種無傷大雅的舉動。
好不容易心狠手辣一下，都是因為那些人傷害了她的三觀，比如那個偷窺的，還比如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黑社會團隊。
說到這個黑社會團隊，不免就讓人想到羅小斌的事情。
最近羅小斌康復，輿論一邊倒的狀況是讓左安唯一覺得開心的事情了。
羅小斌獲得了表彰，朱教授因為涉嫌殺人被逮捕。
胥韻的手段還是很多樣，這沒有花費多少工夫，那個黑社會團體剛露出了冰山一角，胥韻就帶動著民憤一起挖，警方的效率瞬時間就快了起來，而且那個團伙也顯得那么不經碰，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整個亂得不成樣子了。
沒多久，一個看似龐大的黑社會團體便崩得一塌糊涂。
這些好事情的背后，就是左安覺得非常掙扎的選擇了。
她幾乎每一天都在試圖說服自己：不過是五十五個原本就不存在于世間的靈魂，不過是因為吃了靈界的那只鳥，而現生出來的靈魂罷了，沒有什么值得糾結的。
可是，偏偏那個青梧又不是一個愿意糊弄左安的人，當左安那么自我安慰的時候，她還冷不丁地給左安潑冷水：那些魂魄都是正兒八經的可以進入輪回的魂魄。
左安當時真的恨不得打青梧一頓：“你就不能稍微騙我一下嗎？你不知道對我來說，這已經是費勁千辛萬苦做出來的自我安慰的選擇嗎？”
青梧卻冰冰冷冷：“我其實不需要你做出這這樣的抉擇，你可以讓我不接受！”
“但是，我想要自由了！！”左安真是沒好氣：“你明白嗎？我想要你快一點從我身體里離開！我不想再活在目前這個狀態之下了！你們都越來越不真實，我已經快要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了！”
“即便如此，你也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樣的選擇。”青梧沒有絲毫的動搖：“況且，在我的認知里，你并沒有活得不像你自己，我倒是覺得，我活得不像是我了。”
“……”
“杉杉，你想要自由，我可以想別的辦法，比如，我藏在結界里，我可以再也不干涉你一句話，我可以讓玄竹走得遠遠的，偶爾讓她給我送一點靈力，我慢慢修煉。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迫切地想要離開。”青梧娓娓道來。
“你少來了，你最近的修煉強度明顯加大了很多，我能感覺到你現在對靈力的需求越來越大，曾經耗費十天半個月才能吸收的靈力，你現在半天不到就能吸納完成。”左安微微搖頭：“你該騙我的地方，不騙，偏偏在這些小事情上動腦筋，你為什么總是跟我打這些感情牌？你是認定了我心軟嗎？真的認為你這么柔情，我就什么都愿意為你付出嗎？”
“……”
“我告訴你青梧，我不是一個你想象中那么善良的人！也不是你想象中打感情牌，我就心甘情愿為你付出的人！！”左安是真的有些氣急敗壞。
可是，青梧卻依然淡淡地：“那你糾結什么？”
“……”
“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青梧柔聲細語：“跟我這里扮豬吃老虎，你也真是選錯了對象！”
“我……”左安真是郁悶至極：“你！~！”
“杉杉！”青梧緩聲安慰：“你擺脫我，就是想做你自己，面對這個選擇你就可以堅持做你自己了，何必舍近求遠。你內心深處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去做！你不要用謊言去勸慰自己，這樣的謊言不能讓你感到救贖的。”
“聽你這意思，你是認定我不讓你接受那五十五個胎魂？”左安很是憤然，這種被人操控的感覺很不爽。
“我可沒有這么認為，我只是不想你通過欺騙的方式來勸慰自己，眼睜睜地看著我屠戮生命。我只是希望你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接受這件事！是你權衡利弊之后，依然認同我的選擇，這才是我的目的。”
“……”左安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跟青梧爭辯了：“你把你的想法這么赤裸裸地表達出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掰扯了。”
“這是起碼的公平吧！”青梧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水：“畢竟，我能一絲不差地感知你的所思所想不是？！”
“可是，你不覺得你自己把你這些心思說出來，并不光彩嗎？”
“我不在乎啊，我的丑惡，我也不想要遮掩，我就是這樣的德行阿，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不論后果，不計得失，不管未來會是什么結局，最后我都是自己承擔的！期間人命，靈魂，天劫，對我來說都不是那么重要，這一切都不在我的考量著之中，我只在乎你現在怎么想，在乎你要怎么選。同時，也希望你明白你到底做出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抉擇，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左安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青梧真的每一次都能準確地戳中她心底最敏感的地方。“所以，我有時候是真的很煩你能讀懂我的心意。”
青梧嘴角掛起一抹決勝的淺笑：“換做別人，就算知道你的所思所想也猜不透你的潛意識！”
“……”左安沒好氣：“滾蛋！”
雖然左安嘴上兇了青梧一句，但是心底深處卻已經折服了。
然后，左安真的開始認真思量那五十五個胎魂的事情。
直面它，而不是躲避。
其實，她早就有了答案：她想要那五十五個胎魂。
只是，她不想承認自己的邪惡，想要保留自己認為的善良。
青梧不過是在揭穿左安的面具罷了。
一個左安自己都不愿意面對的面具。
“杉杉，趨于生存，并不是一個值得羞恥的事情。”青梧淺聲細語。
左安眉頭微蹙：“只是，用別人的生命作為代價，我覺得自己很可惡！”
“有什么可惡的呢？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況且，你也不過是冷眼旁邊罷了。”
“是么？如果真的只是弱肉強食，何必有冥簿一說？何必有天劫一難？”左安微微搖頭：“不過，你說得對，對于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應該直接面對，選擇了，就要敢于背負。”
“如此甚好！”青梧嘴角掛起淡淡笑容。
左安聽完這句如此甚好之后，臉色倒是有些無奈，開始計算得失：冷眼旁觀的良心折磨和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以說，沒有絲毫的猶豫。
“玄竹什么時候會動手？”
青梧睜開了眼眸：“你不是應該問，莫念什么時候動手嗎？”
“……”左安眉頭微蹙，心下又是一凝：是了，還有一個莫念呢！
可是，玄竹并不傻。
她根本就不會想要左安參與到姣巫這件事情之中來。
本來就知道左安心緒不定，陰晴不定，肯定不能因為她忽然的善心將自己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局面給毀了阿。
而莫念因為猜到了溫言的身份，所以整個人變得格外地平靜。
已經猜到了對方的目的是什么，要面對起來真的是容易太多了。沒有那么多猜測，就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假象。
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假象，人就容易平靜。
甚至變得安然。
面對左安半個月不來找自己，不打聽自己的消息，他也是非常坦然的！
為爺爺辦生日宴，處理斗宿閣日常的雜務，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模樣：平平靜靜，安安然然。
莫念的寧靜程度都讓歐管家產生了某種錯覺：少閣主是不是跟左姑娘鬧掰了？徹底不來往了？
當然，只有黑邪知道，莫念的這種寧靜源自于底氣：左安遲早得回來自己身邊，只是如今時機不到。
等待，是他現在必須要做的事情罷了，也是他唯一能做的罷了。
在跟玄竹定好時間之后，兩個人也都一致地決定：不要告訴左安。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暗黑的夜空，電閃雷鳴。
莫念手撐黑傘，站在私立醫院門口。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雨仿若瓢潑一般嘩啦啦地下。
一襲黑衣的莫念仿若站在了水簾子之中。
醫院內。
黑邪絲毫沒有預警地出現在了姣巫的跟前。
甚至連一句開場白都沒有，他那虛幻的聲音便如煙一般鉆入了她的身體之中。
不過眨眼的功夫，她便被黑邪侵入了她身體的各個細胞之中。
在她根本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沒有絲毫的痛苦下，她那具由修為堆積出來的年輕身體瞬間就變得干枯暗啞，皺紋叢生，最后干癟成了一張皮。
然后，將她精血全部吸收干凈之后，黑邪那如煙的身形又驟然出現，然后凝結出了一個愈加結實的身形：肌肉仿若雕刻出來的一般，線條完美得令人咋舌。
過了一會兒，一縷元魂滿是創傷地緩緩浮現，帶著怨氣，帶著憤恨，說話的聲音縹緲無助：“你是什么人？”
“殺你的人！”黑邪懶得搭理她，直接摸出了一個鎖魂扣向空中一拋，然后將她裝了進去。
隨后，黑邪如風一般從醫院走了出來，出現在了莫念的跟前，伸手將手里的鎖魂扣遞給莫念：“好了！”
“花了十分鐘呢！”莫念眉頭微蹙。
黑邪冷冷地瞪了莫念一眼，沒有言語。
莫念的嘴角泛起一抹淺笑，對著空中說了一句：玄竹，這邊搞定了，段家你隨時可以動手。
去除了這個后顧之憂，玄竹只要去當個殺手就行了。
對了，還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殺手：畢竟是要去揭穿段老頭的真面目，聯合著護院斗老三，揪出這個偽君子。
玄竹為了接觸斗老三，每次來跟斗老三接觸的時候都用了幻術，幻化成了左安的模樣。
玄竹聯合了斗老三和他的人一直在院外等著，當她一收到莫念用蠱蟲遞來的信息，她便直接沖入了段宅之中。
根本就沒有管斗老三他們幾個會如何做。
本來她自己就能搞定的，只是不想處理之后那些亂七八糟，一地雞毛的事兒，所以才拉了斗老三做個面子功夫。
她一心只想拿那五十五個已經被姣巫取出來準備入斂魂鐘的胎魂，所以，她直接奔著后院而去了。
那些結界因為失去了姣巫而變得沒有了任意意義。
雷鳴電閃的雨夜之中，符咒的各種警示聲也開始響起，最后惹得斂魂鐘也發出了低低的轟鳴聲。
取魂魄，收鐘……
玄竹是一點也沒有遲疑的。
當段老頭察覺到異常瘋了一樣趕到的時候，胎魂和鐘玄竹都已經弄走了。
“是什么人？？”段老頭站在雨中，沖著夜色中瘋狂嘶吼。
“讓你重回人間的人！”玄竹的聲音冷冷響起，從四面八方攻入他的耳內。
“……”段老頭聞言，頓時感覺腦內一陣絞痛，跪倒在地。
重回人間？！
他掙扎抬頭，眼眸中依然是滿步血絲！
崩盤了。
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崩盤了！！
他的愛人，他的孩子，還有他自己……
都完了！！
眨眼之間，毫無預兆地完了！！
幾十年的心血，瞬間付諸東流！！
斗老三們也闖了進來……
人間的假正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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