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病房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知不......”

    “醫生，我只想這個孩子能生下來，我想他能活著。”何慧笑著道，眼角濕潤。

    姜姝看著何慧，她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表露出一絲的害怕與擔心，一直都很平靜，很淡定，直到現在，說到了孩子，她才露出了笑，也流出了淚。

    “可你有沒有想過，他萬一一出生就沒有母親，這樣對他......”

    “可是醫生，我接受治療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嗎？就算我放棄他，我或許也只能多活一段日子罷了，而且除了痛苦的活著外我將什么都沒有。這個孩子是我的全部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我會比自己活著更開心。”何慧語氣很平靜，平靜的完全不像一個剛得知自己癌癥晚期的人。

    沒錯，何慧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胃癌晚期，而且已經轉移了，可偏偏她現在懷著孕不能隨便用藥。

    但其實，就算何慧現在沒有懷孕，她接受治療......也沒什么太大效果。這一點姜姝心里清楚，陳大夫心里也清楚，所以在知道何慧沒有治療的意思，只想把孩子生下來后，他就點頭離開了。

    何慧的這個情況，她做的這個選擇，沒有問題。

    姜姝強壓心底的不忍，再次說道：“你怎么會什么都沒有呢？你這孩子不會沒有父親，還有你的父母，你為了孩子不接受治療沒問題，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孩子以后怎么辦，他需要人照顧，為什么不聯系你的家人來？為了孩子，也讓你在最后，有人能陪在身邊。”

    讓何慧聯系家屬，這個事之前她跟陳醫生也跟她提過，可何慧只要一說到這個問題，態度就變的跟剛到醫院時一樣，拒絕交流。

    陳醫生猜測她會不會是親人都不在了。

    有這個可能性，但姜姝覺得不是。有的人或許會不愿提親人不在的事，但這都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但對于醫生，何慧不應該這般諱莫如深。

    看何慧又低下頭不說一句話，姜姝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

    何慧雖然不治療只安胎，但就她這癌癥晚期隨時可能會出狀況的身體，也不宜把她送去婦產科那邊，只能叫她留在急診病房，隨時監測。

    “醫生......”

    何慧突然喊住姜姝，姜姝停下腳步。此時正值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急診也沒什么緊急的病人，所以旁邊根本沒什么人。

    “不是我不聯系家人，而是就算聯系了，他們也不會來的，就像我說的，我真的除了孩子什么都沒有了。”何慧的聲音很低，與她之前的平靜不同，現在的她聲音顫抖的很。

    姜姝看著床上蜷縮著的瘦小女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知道醫生你是好人，你想幫我，上次你晚上來看我，其實我是知道的，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專門看過我了。”何慧抬頭朝姜姝笑了笑，雖然她在很努力的保持平靜，可紅通通的眼眶和臉上的淚痕都暴露了她。

    看著何慧這個樣子，姜姝突然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了，她不該逼她，逼她把這些明顯她壓了不知道多久的狠狠傷過她的事說出來。

    “我家是農村的，家里沒錢，我自己也不愛學習，所以我上了高中后就待在家里干農活沒再上學了。孩子的父親是到我們那塊的志愿者，當時來了不少大學生，我沒上過大學，我就是好奇，也羨慕他們，所以經常跑去看他們，后來我跟他就熟了起來。我當年18歲，長得還行，我爸媽年紀也大了，弟弟還正上初中，所以他們就想在村里想給我找戶人家嫁了，也能幫幫家里。可我就是喜歡他。”

    何慧突然笑道：“是不是還挺俗套的？”

    姜姝沒有說話，只默默搖了搖頭。沒有什么俗不俗套，只要發生過，那就是一個人的生活。

    不過，姜姝確實已經能猜到后面的發展了。

    “他跟我說他也喜歡我，我每天小心的避開父母，去找他，看他教小朋友念書，看他教他們寫字，慢慢的越來越喜歡他了。后來假期結束，他們要回去上學了，我爸媽也給我找到了一戶人家，那個人只上過小學，我壓根看不上。我去找他，他讓我跟他一塊離開，說我這個樣子在家不如去大城市打工，到時候掙了錢往家里多寄點，慢慢的我爸媽就會原諒我了。我當時一想確實是這樣，我們村里有很多人其實都出去打工了，也生活的不錯，所以我就跟著他離開了。”

    “后來，他在學校上學，我就在他學校附近的酒店當保潔。當時真的是很好，他放學都會來找我，也把我介紹給了他的室友朋友。后來我在附近租了個小房間，他就從學校里搬出來跟我住在一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畢業一年以后，我們租了大些的房子，日子也好了起來，但他卻越來越忙，對我也越來越冷淡。”

    “有一天我看到他跟一個很好看，氣質高貴的女孩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我就明白了。我質問他為什么這樣對我，他跟我說他跟我每天其實根本沒什么可以聊的，他覺得我們說的那些家長里短都是些很無聊的話，他受不了了。后來，我們分手了。其實我們壓根就沒有結婚，在一起這么多年，開始他會跟我說等他有錢了就跟我結婚，給我一場盛大的婚禮，后來他就不怎么說了，我一直以為他記得的，可我等了這么些年，卻什么都沒有等到。”

    “這些年來，我打工掙的錢，一開始是用在我倆的生活上，后來他工作后，我就基本上都寄回了家，所以我離開的時候身上也沒什么積蓄，用僅剩的錢買了票回家。可我離家這么些年，除了最近一年寄了些錢回去，其他什么都沒，所以弟弟挺不歡迎我的，他覺得這些年我沒盡到照顧父母的義務，家里的事全都是他一人扛著。爸媽本就重男輕女，所以看見我回去很是無所謂，沒什么高興不高興的。尤其在知道我懷孕了之后，一個離家多年的女兒，突然回來，沒錢還不能干活，還得人照顧著，還不如不回去。”

    姜姝道：“所以你就又走了？”

    “對，又走了，反正也待不下去。我又回來了這里，畢竟在這里待了這么些年，當然，也因為他在這里，哪怕我們已經分開了，可我還是想待在他在的城市……我租了個小房間，去找工作，可我一個高中學歷的，能找到什么好工作，還是只能去做些體力活，但誰會愿意要一個懷著孕的人呢。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覺得胃有些不舒服了，但沒錢啊，忍忍也就過去了。這幾個月我都是這里打工打一段時間，哪里洗完洗一段時間的，身體是變得越來越差，可我一想到去醫院生孩子和孩子出生后需要的錢，我就不能放松，只能不斷工作，攢錢。”

    “醫生，這幾天在醫院的日子是我這一年來過的最舒服的幾天了。我的這些事，這些話自己憋著，已經快一年了，現在說出來真的舒服多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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