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正坐在腳踏上昏昏欲睡,四角點著燈,屋里并不很暗,床帳半遮著,床上被完全隔離于燈光之外。奶媽很有經驗,蘭清若暗自點頭。
奶媽忽地爬起來,梅效白已經一步上前撩開床帳,一個小小的人兒安穩地睡在被褥間,呼吸幾近于無。
蘭清若舉著一盞燈站在他身邊,燈光照亮了這個小小的四方天地,她小心地回避著不讓光線照到靜兒的面龐上,但余光已足以讓人看清靜兒睡得香甜的臉,僅僅不足一歲,胖胖的小臉把所有的輪廓都隱匿了起來,鼻子嘴角眼窩都小小巧巧肉滾滾得,但那兩枚修長的眉毛已經能看出女子的秀美。
梅效白退后一步,松開帳子,轉身退出內室。
蘭清若心神不寧地追上去,又不由自主地回身看看燈火搖曳的安心堂,那位自稱巧嬸的管事媽媽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
梅效白一路無言,蘭清若也不知從何說起,向家的這個回應太過猛烈,雖然她就是想挑開這溫情脈脈的面紗,卻不防他們突然就把炸彈扔了過來。
“老爺,”蘭清若依然有些愧疚,“你要防著向家,他們這是、、、、、要與你撕破臉皮!
梅效白沒說話。
“原本談得妥帖的、、、、、生意,因為一方自動離場,便顯出不公平來,他們、、、、、現在不甘心了!”雖然不知道梅老太太與他們到底存在什么利益瓜葛,至少不平等的婚姻是附帶著梅家產業的發展機會的,如今向英寧已死,有誰還記得梅家娶了個病婦,他們只會記得對梅家的付出,梅家得到的好處。
“我知道,放心!泵沸О啄_下沒停。
“老爺,在西苑照顧鈴玉小姐的那幾名丫頭仆婦你打發到哪里去了?”蘭清若突然問。
“在西塘的草藥種植園里。”
“讓她們回來吧!”蘭清若說,“鈴玉也是可憐人,但我們不知道向家的目的,總要有幾個人可以約束她的人存在!
“你讓梅豹去辦吧!泵沸О茁曇粲行┛~緲,頓了頓又說,“向家有個商會遍布各地州縣,叫蘭哥會,這幾年梅家藥鋪能順利入駐各個地方都少不了他們支持!
“那他們毀了梅家不也是一夕之間?!”蘭清若磕巴了一下,急切地問。這種商會一般都有黑社會的性質,沾著就再難脫身!半y道老太太想不到這是不能沾的?!”前幾年蘭家不小心與一個黑幫扯了點糾結,花了近兩年的時候才完全洗干凈,扔在里面的銀錢數不勝數。
“我也想知道母親為何為梅家選擇了這樣一條路走?!”梅效白長舒一口氣,為蘭清若系上松松搭在肩頭的披風,“放心,他們可能沒想到向英寧竟然活了四年,如果她一兩年之內就死了,也許梅家剛搭起的架子,只要他們撤出一根柱子,就會轟然倒塌,可她卻活了四年,他們再動手就不會那么肆無忌憚,否則也不會拿靜兒和鈴玉來做文章。”他說得不緊不慢,卻有一股森然的涼氣從四面八面涌來,“不用擔心!
“那你大哥那邊呢?!”蘭清若掀上風帽,狹小的空間里呼吸的溫熱氣息反饋到面頰上讓人心里松了松,她吐了口氣,“他們是如何受惠于向家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這幾年和幾位新軍提督淵源很深,他們放任手下占山為王自立司令,其實就是把朝廷的部隊變相變成了他們的私兵,楊主張,湯達成這些人都是這樣出來的!泵沸О渍f,“別看上面有兩省都督兩省巡撫,卻握不住這些兵!
“那這些提督也算是有遠見,不是那種死忠愚忠的人,要是這么說,梅大爺可是站在了時代的至高點上。”蘭清若聽過幾次演講,雖然江懷遠沒有明說,她也隱約知道臺上那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男人是個革命黨。他曾說大亂才有大治,大亂是大治的前提,沒有秦末十八路諸侯長達四年的楚漢之爭,就不會有赫赫威名的大漢天子;沒有隋末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狼煙就不會有大唐旁國的出現,沒有唐末五代十國之亂就不會有大宋王朝!袄蠣斅犝f,’大亂者,治中國之藥石也’這句話么!
“聽過。”梅效白瞄了眼被新思想浸潤過的蘭清若,她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勇敢無畏的朝氣。
“大老爺這是、、、、、心懷遠志?!”蘭清若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相信,至少梅效尤留學日本,也是受過洋文化的人,“如果是向家從中幫忙,他們把他送到那個位置是什么目的?!”
梅效白頓住腳。
“也許是我瞎猜,向家如何能左右這些,沒準是梅大老爺真的心存志向。老爺和你的哥哥說過這些事么?”蘭清若問。
“沒有。”梅效白沉沉地說。
“為什么?”問完,她突然剎住嘴,梅家犧牲的是梅效白,難道讓他去問梅大老爺得到了什么回報么?!“對不住。”她悶悶地說。
“你也沒做什么?!”梅效白哼笑了一聲,帶著些許的無奈,“別再說這樣見外的話。我喜歡你有話直說,替我做主,不見外不扭捏!
蘭清若陡地松快起來,“我可是給個雞毛撣子就能當令箭的人!
“這樣好。”梅效白也笑起來。
“老爺,向家我想另辟蹊徑,李微水,我要逼著她盡快靠過來!碧m清若收拾起笑意,聲音不由地有了些寒意,“她是個聰明人,聽說老爺截取了一封信!
“對!泵沸в葟男淇诿鰜恚斑@是雙貴默出來的,他識字不多,但記性好,只是個大體意思!彼舆^丫頭手里的燈籠,一揮手,丫頭們退出去幾十步遠。
借著燈光,蘭清若看清紙上寫著,龍泉鎮,一協三標二營一隊,十七日子時!斑@是什么意思?”
“這是龍泉鎮駐軍的編制,他的意思是昨晚子時一協三標二營一隊的人要暴亂!泵沸О捉忉尩馈
“沒有成?!”蘭清若問。否則送信的人不會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對,”梅效白莞爾,“我讓人跟著把這事捅到了一協三標二營一隊,他們放棄了行動。這只隊伍明面是朝廷新軍,其實是在楊主張手里!
“太好了!”蘭清若突然喊。
梅效白笑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懊疑崦o著他,卻沒想到他的消息并不準,這下林秋白進退為谷了。李微水定會有所收獲。不過,老爺,”她又皺起眉頭,“林秋白手上有這樣的消息,他去找楊主張不是更有保障?!”
“是呀,所以這個林秋白定是知道點什么,所以才這樣惶惶不可終日!泵沸О渍f。
“老爺老爺,小姐小姐,”朦朧的遠處一盞風燈一點點挪過來,聲音穿破夜幕,帶著呼呼的急喘。
“是梅豹!泵沸О渍f,往蘭清若的身邊靠了靠,右手虛抬起半攬著她,“定是有什么事!
梅豹先沖過來,他的身后是蘭清若派給劉湘君的丫頭號兒,她是梅家的三等丫頭,十二三歲,還沒有名姓,只有一等丫頭才會賜姓梅,她哆哆嗦嗦,聲音抖成一團。
“老爺小姐,湘君小姐在毛家和人打起來了?煺f。”他把小丫頭一把扯過來,“干凈利索。”
“小,小姐,和人打起來了!
梅豹在一邊直跺腳。
“和誰?!”蘭清若心里卻松了口氣,劉湘君這是真的豁出去了。
“好象姓李!
“怎么打起來了?!”
“開始、、、、、毛家沒人來見劉小姐,說是毛小姐出門了,小姐就說想見見李小姐,誰知傳話的人就再沒冒頭。等了半晌,小姐抓過一個媽媽說想見毛家管事媽媽,管事媽媽倒來得快,小姐說前日她來毛家,甩了個玉佩,很值錢,想四處找找。管事媽媽不答應。小姐說要見李小姐,懷疑是她竊取了她的東西,管事媽媽又出去了許久,這次倒是把李小姐帶來了,誰知兩人說著說著就打了起來。李小姐說叫請蘭小姐去評斷評斷。”
“那我就去吧!碧m清若笑著對梅效白說,又附耳道,“她這是請我去呢。”
“那我陪你去。”梅效白揮手讓梅豹準備。
“不用,”蘭清若一把抓住梅效白的胳膊,“就讓她們對我們的關系猜測不已,這樣李微水才會認定我對梅家對向家也是有什么企圖,或者只有目標一致的人才會結成同盟軍。”
“也是,你們都是女學生,她自然了解你是不會嫁給我這樣的男人當續弦的。”
這話聽著像自嘲,怎么卻有一股子悶氣。
蘭清若哈哈兩聲,“就是這個意思,這兩天她們必定把我拆解子個遍!
梅效白陪著她往外走,猶疑片刻,“蘭小姐。”
蘭清若詫異地望過來,怎么這樣生分。
“聽說你母親已經獲悉你我的消息,雷霆大怒,也許會來揪你回去。”
“我不回!碧m清若忙說。
兩人同時一愣,又相視而笑。
“實在不行,我自然會告訴他們實話,可是、、、、、”蘭清若蹙眉道,“如果他們真的痛快地回去,對外人又說不通,還得想個法子。這事你別管了,我自己處理吧!
雜亂的馬蹄聲在幽靜的夜里顯得格外脆響,有不少臨街的窗口都推開往他們望了一眼。
梅香坐在對面,號兒被她拽了幾下,最后還是畏縮在蘭清若的腳邊坐著。
車后有七八匹馬,馬上的人都一水的梅府家丁打扮。
“老爺也在?!”梅香隨意地撩起簾子,突然小聲喊起來。
“老爺?!”蘭清若也撩開簾子,正好看見騎在正中間的梅效白,他的目光爍爍地望過來,沒做其它表示!八趺磥砹?”
“老爺準是不放心!泵废闩吭谔m清若耳邊。
“要是被人瞧見了更糟糕。”
“不會的,夜已深,馬匹這時候只能栓在外面,人也只夠在門廊下等,不會有人看見的!
話音剛落,馬車轉過街角走上雅安長鼓大街,街道寬敞,月色嘩然,不遠處的毛家卻是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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