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她。
四個字像四根釘子一樣釘在蘇小暖的心上,痛,又不完全是痛,帶著淡淡的甜,還有淡淡的感動。
她爸死的那天,她發了瘋似地要去找她爸,因為她不相信這個事實。當時,她記得很清楚,謝雨君給了她一巴掌后對她說,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
這幾年,她從未再特意去想起這句話,也不敢去想。
但是謝雨君的這句話像個魔咒一般,一直壓在她心底,沒有一天忘記過。
如果她死了,她爸可以不死,那她不覺得這句話有什么問題。但問題是,在謝雨君看來,她的命是不是真的這么渺小,在她和她爸之間,連對比都沒有,連衡量都沒有,就斷定如果死的人是她就好了?
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陰魂不散纏繞著她的結局就是,她會時不時懷疑自己該不該存在。
在她媽認定該死的人是她后,蘇小暖就在她是她媽拋棄的人中活過了這么些年,健康無恙地活了這么些年。
而現在,向陽說,他要她,怎么樣都要她。
他沒有騙沈薇亞的必要吧,說的應該都是心里話了。
也許是向陽將最后的路也給堵死了,蘇小暖沒有再聽到沈薇亞往下接一句話。
下面的兩個人停止了對話,蘇小暖拉起正拉長耳朵偷聽得不亦樂乎的安桐。
“氣死我了。”這句話安桐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但是除了這句話已經無法表達她全部的心情了。
直到坐下啃著牛骨時,安桐才開始正常地表達,“你說這個沈薇亞怎么這么歹毒呢?挑撥離間,真下作。”
醫院的伙食不是特別好,向陽帶進來的不是一些清粥就是一些清湯面,清得她都快失去味覺了。
乍然啃到香噴噴的牛筋時,蘇小暖忍不住想要歌頌生活。
“你怎么一點都不生氣,還吃得下?”安桐怒得一口銀牙差點咬碎,蘇小暖驚呆了,不是她要她來吃牛骨的么?
“還好班長明辨是非、忠貞不二,不然啊,蘇小暖,有你哭的時候。”筷子掉個頭,控制著力道戳在蘇小暖的腦門上。
就是這么剛好,安桐剛對不爭氣的蘇小暖動手,向陽就走進牛肉館。
下一秒筷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了回來,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也戛然而止。
安桐心虛地垂下眼皮,裝著很忙地吃飯。
“點了嗎?”蘇小暖看到旁邊有身影坐下,才發現的向陽。
“點了。”向陽看到桌上擺著幾塊啃得干干凈凈的骨頭,說道,“現在傷口還在愈合,吃點清淡的,這些東西少吃。”
蘇小暖忙點頭,一邊又捏起一塊往嘴里送。
向陽失笑,也不過是安靜地看著她吃。
所有人都把她當病人來看,除了蘇小暖本人外。蘇小柔讓她去寄宿,一是為了她的人身安全著想,二是住在學校里也省得學校和家兩頭跑。
蘇小暖自然沒有采納蘇小柔的意見,繼續我行我素地往返于學校和家之間。
而這個往返到了星期五晚上,她終于憋壞了一般,突破了學校和家的兩點一線的生活,增加了陸韓炒飯攤這個點。
現在是夜市的淡季,原先擺臭豆腐的攤位空閑著,還沒有新的主人來接收。
到了炒飯攤,不可避免地會看到隔壁賣臭豆腐的。
喬玉涵走得挺一身輕松,甚至連攤位上的車都沒處理,就這樣用一層塑料膜包著。
透過這些殘留的工具,蘇小暖似乎還能想起那個和他長相十分相似的女老板圍著一條花色圍裙問他們要不要吃臭豆腐的樣子。
“向陽……”蘇小暖回身,看到向陽也正盯著那輛炸臭豆腐的車出神。
“走吧。”朝著炒飯攤的方向抬抬下巴,向陽收回視線,率先走去。
蘇小暖幾人到的時候,陸韓才剛把原材料都擺放好,陸母正在給桌上的筷子筒里添一次性筷子。
“你們怎么又來……”陸韓剩下一半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在他看到跟在蘇小暖身后的人后。
但是前半句被陸母聽了去,身形矮小,但這個不大的地方應該是她最熟悉的,迅速又敏捷地走了過來,“你這孩子說的是什么話,同學來多難得。”
蘇小暖仗著有人撐腰,大搖大擺地走進帳篷時,還給了陸韓一個“年輕人,上道一點吧”的賤嗖嗖的眼神。
向陽離她不遠,手勢虛虛地攔在她身后。光線不好,地面也因為常年的油煙,污穢地滑,偏偏有些人的覺悟還不怎么高,老是要人提醒。
蘇小柔是最后一個走進帳篷的,微低著頭,沒去看陸韓。
“姐,坐這里。”蘇小暖尋了一個最好的正位給初次來的蘇小柔,然后自來熟地將人介紹給陸母,“阿姨,這是我姐,蘇小柔。陸韓媽媽。”
陸母在訓斥自己兒子不應該對同學沒禮貌時,和陸韓一樣,沒看到后面新來的蘇小柔。
對于來了幾次的蘇小暖和向陽,陸母已經感到熟稔,可是在看到蘇小柔時,臉上又帶上幾分當初和蘇小暖第一次相見時一樣羞赧、拘謹的神情。
“阿姨好。”蘇小柔先打招呼,聲音像紗一樣柔軟。站在外面的陸韓平生第一次,心頭漫過怪異的感覺。
這是他不見天日最低下的生活,還有他和正常人不一樣的媽媽,他的生活狀態在這一刻一覽無余地全部暴露在她的面前。
以前蘇小暖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都沒這種緊張的感覺,但是現在破天荒地竟然心跳加速。
沒多久,陸韓端著三碗炒飯進來,人高馬大的,往跟前一戳,頭頂的光都被遮去一大半。
蘇小暖說帶她去夜市逛逛,蘇小柔沒想到她會帶她來這里。她不是瞧不起這樣的大排檔,只是這個是她同桌的,竟然沒有事先告訴她。
一盤上頭還飄著白色霧氣的炒飯被放在她的面前。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跟她一樣的。”陸韓不擅長解釋,一句直白且完全沒有任何爭議的話被他說得硬邦邦的。
“謝謝。”蘇小柔始終低著頭,陸韓只能看到她的側顏,在不白熾燈光下,泛著一種柔和清秀的質感。
“姐,你是不是怕他啊?”蘇小暖趁熱吃,所以嘴里塞滿炒飯、培根、玉米,居然還能努力擠出空間說了一句不怎么著調卻讓蘇小柔很尷尬的話。
蘇小柔身體陡然坐直,腦子一片空白的混亂,想呵斥蘇小暖胡說八道,卻礙于那個人還沒走。
向陽吃相穩重很多,白了一眼訓道,“蘇小暖,把你嘴里的東西給我咽下去了再說話。”
這句話效果很好,蘇小暖將注意力都集中到那盤炒飯上,沒再提蘇小柔是不是怕陸韓這個無稽之談。
但是被說的兩個人卻用一種無形的沉默膠著著,陸韓揉了揉鼻頭,“我去弄點湯。”
陸韓走后,蘇小柔才靜下心來好好品嘗眼前的這盤色香味俱全的炒飯。
很難想象,這樣好吃的一盤炒飯是他做的,一個不過17、8歲的高中男生。這個年紀的孩子,別說是男生,連女生也沒幾個會做飯的,更何況是要賺錢的。
這樣想著,蘇小柔心里不禁泛起一絲敬畏,對一個小她五歲的男生。
走出那頂紅色帳篷時,蘇小暖已經撐得說不出話來了。
“到那邊去坐車吧。”
夜市位于后半段步行街后半段的位置,到另一邊坐車會更快,向陽卻選擇前面坐車,蘇小暖知道他這是想讓她多走走路,利于消化。
“你冷嗎?”蘇小暖轉身看蘇小柔。
“走吧,去前面坐車吧。”蘇小柔言簡意賅地做了決定。她不需要寫作業,回去也是閑著。
叢飛很忙,一直都很忙,最近這段時間更是早出晚歸,有時候還要出差幾天。在她沒了孩子的那段時間里,他也是忙得腳不沾地,連家都很少回。
這幾天接觸,她越來越明白蘇小暖會喜歡上向陽的原因。對蘇小暖的好是真的好,不假、不做作。
但她更羨慕的是這樣你情我愿的愛情。而她和叢飛之間的話題什么時候慢慢全部變成柴米油鹽的?她也不知道。
今年她才23歲,但她卻覺得自己比32歲的人還要老。
“姐,要不要進去看看?”蘇小暖指的是一家服裝店,主打年輕風。
蘇小柔沒有買衣服的打算,完全沒有,在蘇小暖提這一個建議之前。
后來蘇小柔想這一個冥冥之中的安排對她來說到底是福多于禍,還是禍多于福。
蘇小柔沒有拒絕,蘇小暖才想起后面還跟著一個大活人,雙手合十,“就幾分鐘,看看就出來。”
哪怕她天天穿校服,對這些好看的衣服依然沒有抵抗力。
在明亮的燈光和充滿活力的流行歌曲中,那些沒有生命力的衣服張顯出一種誘人的魅力出來。
“姐,你要不要試試這個?”蘇小暖拿下一件白色羽絨服比在自己的身前。
外套試穿方便,套上就行。
“可以欸,蘇小柔,這件衣服你穿著真好看,很仙兒。”一般情況下,蘇小暖都叫蘇小柔“姐”,但在特定的情況下,也會調皮地沒大沒小,直呼其名。
看著鏡中的自己,蘇小柔才猛然想起自己也不過是23歲的女生,這個年紀怎么算都算年輕。
“衣服好看,價格也好看啊,你看看,七百多呢。”蘇小柔挖苦道,衣服卻還穿在身上。
“這樣你先墊著,我寒假去打短期工,算我買給你的。”
蘇小柔聞言,立即脫了衣服,“明年就高考了,你能不能多花點心思在這上面?”
知道自己的提議,蘇小柔絕對不會同意,蘇小暖也只能歇了這份心思。
蘇小柔將衣服套進衣架上要掛回去時,蘇小暖的手則在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上劃拉過。
兩個人在做不同的事情,但是動作停止則是完全一致的,在兩人的目光同時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是叢飛嗎?”
這家服裝店上下兩層,通往二樓的樓梯靠近大門口,而她們現在站著的位置離大門有十幾米的距離。
視線注意到那個身影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掠過大門了。蘇小暖判斷應該是從二樓下來。
“不是,”蘇小柔將衣服掛回后,語氣懨懨道,“走吧,回去吧。”
蘇小暖快步往外走去,不過十幾米,怎么也能趕得上。可是當她站到門口急急搜尋時,剛剛那個熟悉的身影早已不見蹤影。
蘇小暖茫然地回過身,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不見了呢?”
蘇小柔緩步也走到門口,“不是叢飛,是他我還不認得嗎?再說今晚他加班,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蘇小暖的眼里帶著很強的質疑,可是當她接觸到蘇小柔冷冷的眼神時,猛然驚醒。
她在做什么?
蘇小柔都是說了那個人不是叢飛,她非要說是叢飛,如果那個身影真是叢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蘇小暖,你這個豬腦袋,你想過嗎?
剛剛雖然只是很短暫的瞥見,是不是叢飛她沒有把握,但是那個身影旁邊分明還有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這一點,她親眼目睹。
她看到了,蘇小柔絕對也看到了。
她還傻傻地非要證明那個人是叢飛,她真的是缺心眼。
“回去吧。”
回去的車上,兩人一人分坐一邊。
蘇小暖拼命地回憶著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只是一個身影而已,身影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是叢飛。
“到前面路口停吧,我晚上回去一趟。”
蘇小暖還沉思在空白的發呆中,其實什么都沒想,但就是想發呆,“你晚上回去?”
她以為晚上蘇小柔會留在輪胎廠小區。蘇小柔沒說,但往常她有放假都會回來過一兩個晚上。
“是,明天還要上班,不想再跑來跑去。”
坐在副駕駛室的向陽自作主張,“小柔姐,你住在哪里,我們先送你回去?”
蘇小柔沒有再堅持,和司機報了一個地址后,又陷入沉默的狀態。
蘇小暖想開口說幾句,卻沒有一句合適的話。
“姐,”蘇小柔下車后,蘇小暖也跟著下車,“是我們多心了,不可能是叢飛。叢飛雖然不咋樣,但他對你還是好的。”
“我知道,回去吧。”
蘇小暖不知道蘇小柔臉色淡然的表情是因為她相信那個人根本不會是叢飛,還是因為她隱藏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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